第一卷 此心傾 第七十三章 賢惠媳婦

容楚將軍報往桌上一丟,起身道,「備馬,通知在京護衛,我要出門!」

管家未及應答,忽然一人重重道:「這時辰你要往哪去?」

容楚一頓,唇邊露出一抹苦笑,一轉身微微一躬,「父親」

再一抬頭看見另一個人,苦笑更深,「母親。」

老國公六十開外,國字臉,濃眉,左眉上一道褐色的疤,看起來是哪次戰役的戰利品,並不難看,反多出幾分鐵血蕭瑟的氣質,只是嘴角時時有點下撇,顯得十分威重。

腰板硬朗的老國公,背著雙手,盯著容楚,表情是恨鐵不成鋼,眼神卻寫滿虎父無犬子的得意。

他身後華服女子,看來不過三十許,微微有些發福,卻更顯得肌膚光潤,風韻豐美,和老國公相反的是,她的嘴角總略略上翹,帶著少女般的俏皮和養尊處優的內心滿足,看人時不笑,也帶著喜氣三分。

看得出來,容楚正是繼承了母親的好相貌。

老國公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大馬金刀坐下來,眼角一瞥容楚扔下的軍報,道:「你看過了?」

容楚笑而不語。

「你也覺得有問題?」

容楚反而坐了下來,一邊對國公夫人笑道:「母親您也坐吧,站久了腰痛,父親心痛起來,不說他自己疏忽,反而要怪我不知伺候。」

老國公容恆重重咳嗽一聲,兩眼望天,瞬間耳聾。國公夫人瞥一眼丈夫,臉頰湧上微微紅暈,竟露出幾分少女般的嬌羞,急忙也掩飾地咳嗽一聲,一邊道:「分茶,把今天小廚房新做的點心給公子端上來。」一邊嗔怪管家來錢,「我給做的軟墊你拿在手裡做什麼?還不快給公子墊上,不然等下又腰痛。」

來錢委屈地嗯一聲,把墊子遞過去,容楚笑吟吟接了,順手扔在一邊,在夫人發作之前,拈起一塊點心,「果然好香,什麼餡的?」

「八寶果子餡,用開春的紫籮果汁揉面……」國公夫人被瞬間轉移注意力,滔滔不絕介紹她的廚藝,老國公一臉不耐煩,卻不打斷,雙手按膝不動聲色的聽,容楚一臉好耐心的微笑,卻越過母親的頭頂,給來錢打眼色「繼續按我說的辦。」

好一會兒夫人才介紹完畢,那邊父子倆對視一眼,老國公趕緊搶回話語主動權,「你看過這些軍報了?」

「嗯。」

「你覺得西番會怎樣?」

「那蘭山必然有詐,怕是聲東擊西之計。」

「為何?」

「西番河曲馬。」容楚一笑,「持久耐力,善於長途賓士,但不善於山地戰,現在軍報說那蘭山首戰出動騎兵,都是使用的河曲馬,翻山作戰,用這種馬做什麼?他們是要以河曲馬走長路,繞過那蘭山,奔襲某地吧?」

「西番什麼時候這麼擅長用計了?」老國公不動聲色,眼神滿意。

「西番耶律靖南,算得上雄才大略,如果是他,很有可能。」

「耶律靖南聽說最近捲入了西番奪權之爭,未必有空分身。」

「正因為捲入,所以需要一場戰功來奠定威權,我和耶律靖南打過一次交道,他和尋常的西番貴族不同,看似勇猛,實則奸狡。」

「那你覺得,何處最有可能成為受襲地?」

容楚手指一揮,一副南齊地圖應手攤開,他修長的手指在西北地界拂過,畫了一個不大的圓圈。

老國公的眼睛眯了起來。

「北嚴不可能。」他道,「你的猜測我也贊同。空谷、潁州、青水關三地確實都有可能,從這三處進攻,西番進退有據。但北嚴是最靠近內陸的一處重城,要進攻北嚴,先得通過天紀軍和上府兵兩大營,耶律靖南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

容楚的神情,似也有幾分贊同,他和老國公都是百戰拼殺過來的,對於戰策取捨,天下少有人及,西番能繞過兩大營直取北嚴,這確實太匪夷所思了點。

然而心中總有微微憂慮拂之不去,他收起地圖,笑了笑。

「父親說的是。北嚴確實不可能。」說完他以袖掩面,微微打了個呵欠,隨即歉然道,「父親見諒,昨夜熬夜看軍報,有些累。」

「既然累就再歇歇。」國公夫人立即站起,去拉國公,「老爺,我們回吧。」

容楚微笑,躬身送客。

老國公哼了一聲,被他夫人拉著,走到門口,忽然轉身道:「你是真打算睡覺呢,還是馬上要出門?」

「怎麼會?」容楚一臉訝然,「父親,我真的好睏。」

「你已經辭了在朝所有職務,就是為了我容家一世安寧。」容恆背對著他,聲音沉沉,「現在太后當政,重用私人,西北一線,很多都是康王親信,你和他本就是勢同水火,如果再在交出軍權之後,還試圖插手他所主管的軍務……後果堪憂。」

容楚微微沉默,隨即微笑,「父親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何時說過我要插手西北軍務?」

「你對北嚴很上心。我聽說你落水受傷也是在北嚴附近,好好的怎麼會去那裡?又怎麼會受傷?一場大水怎麼可能捲走你?」容恆轉身,注視著他,「是因為有什麼重要的人在那裡嗎?」

聽見這話,國公夫人立即也跟著轉身,張大眼睛看著容楚。

容楚迎上父親目光,眉一挑,笑了。

「龍魂衛最近想必很閑。」

「不必責怪他們。」容恆道,「不要以為容家只有龍魂衛掌握一切信息,你父親我戎馬倥傯多年,還沒衰老到眼花耳聾的地步。」

容楚一笑,舒舒服服向後一躺,道:「您想多了。」

「為父必須提醒你。」容恆肅然道,「你已經繼承國公之位,就算為了家族卸了朝職,依舊肩負著家族承續榮耀的重任,太后和康王,向來對我容家忌憚,你萬萬不能有一點差錯,否則遺禍家族,你要我如何向祖宗交代?」

容楚淡淡一笑,懶懶道:「容家我當初不要,您硬要給我。但既然我拿了,自不會允許任何人隨意動它。您放心就是。」

「女人。」容恆氣壯山河地道,「不過如衣服一般,隨手可取。為任何一個女人輕舉妄動,不顧生死,都不配做我容家子弟!」

「父親說的是。」容楚笑吟吟看著容恆,瞄一瞄臉色有點發青的國公夫人。

嗯,他用不著辯駁,某人今晚會為他的大放厥詞而付出代價的。

就是有點遺憾自己要走了,不能親眼見著。

以前每逢這種事件發生,他都要讓人陪父親去校場練硬功,老爺子一熱就要脫上衣,一脫就可以看見各種可疑青紫,好看啊好看。

「阿楚。」國公夫人瞪完丈夫,注意力又轉到真正關心的問題上來,「你有心儀的女子了嗎?」

她神情微微歡喜,帶幾分期盼——自從容楚的第三任未婚妻也死了,她就陷入了無限憂慮中,「克妻」這種名聲,落在了晉國公的腦袋上,日後京中仕女必定避之不及,堂堂晉國公府,娶不回女主人,這可怎麼辦?定會成為京中笑柄的。

更要命的是,她這個容色傾絕南齊的兒子,看似風流媚色,嬉笑悠遊,實則漫不經心,眼中無人。問他京中仕女誰家好?他答「都好。」問他誰家可為妻。他答「配嗎?」

天下女子都是好的,可是都不夠好到配上他容楚的。

如今難道鐵樹開花,枯木逢春,尊貴的容國公,終於看上了誰家女郎?

國公夫人滿懷喜悅,手按著心口,憧憬地望著兒子——一定是個溫文嫻雅,秀麗可人,體貼賢惠,乖順懂事的女子……

容楚瞧著母親期待的表情,嘴角微微彎起,本想否認,眼前忽然掠過一張臉。

不算白,卻肌膚光潤,不算絕世美貌,卻氣質峭拔,明眸細長而唇線極薄,吐字眼一個一個,每個字都能咯死人。

多少人在她眼神中口齒間死去活來,被磨了一遍遍之後再也難忘。

她近日可好?

他微微出神,不知自己的略帶沉湎的神情,看在父母眼底,代表著另外一種意味。

老國公夫婦交換一下眼神,各自驚異——這個從來笑著蔑視女人的兒子,當真動心了?

「你若喜歡,哪日帶來見見?若是人家不樂意,娘尋個由頭,上門去看看也可以。」國公夫人神情殷切,恨不得立即就見到那位「溫文嫻雅,乖順懂事」的淑女。

容楚想了想,笑了。

他托著腮,懶懶道:「不必了。有緣,自會相見。」

這算是承認有心儀的人了,老國公夫人驚喜的還要問,被容恆給拉住。

「容楚,為父提醒你。」容恆肅然道,「我容家世代豪貴,家風清正南齊第一,無需趨炎附勢,所謂門當戶對倒不必理會,但唯因如此,婦德婦容猶為重要。非身家清白,德容言工俱佳的女子,不配為我晉國公府女主人。將來她若不合我們的意,可容不得你放肆。」

「您會對她非常驚為天人的。」容楚微笑,點頭加重語氣,「非常。」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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