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國稱霸 乘勝追擊,楚國入侵中原各國

邲之戰的勝利,鞏固了楚莊王的霸權。戰後不久,鄭襄公與許昭公聯袂來到郢都朝覲楚莊王,向他表示祝賀。在那個你攻我伐的年代,強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弱者擺佈於股掌之上;而弱者在夾縫中求生存,風吹兩面倒,誰的拳頭硬就聽誰的,朝晉暮楚也在情理之中。

據《左傳》記載,邲之戰之前,楚國大軍圍攻鄭國,鄭國大夫石制曾經秘密與楚莊王接觸,主動提出願意當楚莊王的內應,幫助楚軍攻佔鄭國。條件是將鄭國一分為二,楚國佔一半,剩下一半交由鄭國的公子魚臣統治。邲之戰結束後不到十天,鄭襄公破獲了這起陰謀,派人將公子魚臣和石制殺死。

石制的陰謀何以敗露?《左傳》沒有言明,歷史上也無人推敲。但是從鄭襄公的表現來看,倒很有可能是楚莊王本人透露給他的,鄭襄公感恩戴德,因此不遠千里跑到郢都去朝賀。「亂離瘼矣,爰其適歸(動亂離散是如此痛苦,哪裡才是你的歸宿)?」左丘明用這樣的詩句來批評石制和公子魚臣。無論天下太平還是禮崩樂壞,靠出賣國家利益來謀取一己私利的人,都得不到任何同情。

楚軍回國休整了半年。公元前597年冬天,楚莊王再度揮師北上,進攻宋國的附庸蕭國。蕭國人將熊相宜僚和公子丙囚禁起來,派人對楚莊王說:「如果貴國一定要打仗,就殺了他們。」

熊相宜僚既然以「熊相」為氏,想必是楚國公室的分支,長期以來居住在蕭國,相當於蕭國的楚國僑民。楚莊王是個宗族觀念很重的人,當場回覆蕭國人說:「千萬別殺他們,我願意退兵!」可是,蕭國人聽到宋國派大夫華椒為將,正聯合蔡國人前來救援,覺得有所倚仗,加上時值寒冬,大雪紛飛,料想楚國人也呆不了多久,便又將熊相宜僚和公子丙給殺了。

楚莊王大為震怒,命令部隊包圍蕭城。那年天氣特別冷,中原地區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天寒地凍,滴水成冰。而楚國士兵來自南方,雖然也作了禦寒的準備,面對這樣的冰雪天氣,還是表現出了嚴重的不適應:有的士兵凍傷了手腳,有的士兵則得了傷寒,士氣相當低落,戰鬥力大打折扣。巫臣把這個情況報告給楚莊王,楚莊王於是親自巡視三軍,走遍所有的營寨,所到之處,與將士們促膝談心,親切地拍著士兵的肩膀鼓舞鬥志。據說,不只是被他拍過的士兵能量倍增,連全軍將士都感覺到暖流通過,如同身上蓋了又厚又軟的絲棉被一般,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在這種精神力量的感召下,楚軍頂住了嚴寒,將蕭城包圍得像鐵桶一般,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援兵也進不來。隨著城內糧食一天天減少,蕭國人的鬥志也一天天被消磨,形勢越來越不容樂觀。

某天清晨,楚軍將領司馬卯正在巡視陣地,聽起城牆上有人打招呼,抬頭一看,是一個貴族打扮的人。「將軍,將軍,麻煩您叫申叔展前來和我說話。」那個人扯著嗓子喊道。

「你認得申大夫?」司馬卯問道。

「認得,認得!您跟他說,故人還無射在此,他一定會來。」城上這麼說。

司馬卯派親兵跑到申叔展營中,沒過多久,申叔展駕著馬車趕來了。一看到城上那人,申叔展就激動起來:「還無射,果然是你啊!」

「沒錯,叔展別來無恙?」還無射也連連招手。

「咳,這個時候別客套了。你那裡有麥曲嗎?」申叔展問。

「沒呢。」

「有山鞠窮嗎?」

「也沒有。」

「那河裡的魚肚子疼怎麼辦?」

「看到枯井就有救啦!」

「哦,你在井口放一根草繩,如果聽見有人在井上哭,那個人就是我啊!」

麥曲就是酒麴,乃釀酒之物;山鞠窮則是一種草藥。司馬卯在一邊聽了這兩個人的對話,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第二天,楚軍發動總攻,攻入蕭城。因為熊相宜僚和公子丙的事,蕭國人害怕楚軍屠城,四散潰逃。申叔展東找西找,終於找到一個上面垂著一根草繩的井,於是放聲大哭。還無射在井中聽到申叔展的聲音,順著繩子爬上來。漫天戰火中,兩個老朋友緊緊抱在一起。

據說,這口枯井位於安徽蕭縣,直到唐朝仍有人見過。平心而論,還無射憑藉與敵國將領的交情為自己謀求生路的做法,確實讓人難以苟同。但是,身處亂世之中的人們仍能擁有如此珍貴的友情,足以令我們這些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深受感動。

由於感受到楚國擴張帶來的壓力,公元前597年冬天,就在蕭國淪陷後,晉國的先谷、宋國的華椒、衛國的孔達和曹國的一位大夫在衛國的清丘(地名)舉行了會盟,盟約為:「恤病,討貳。」也就是救援有困難的國家,討伐有二心的國家。

會盟結束,宋國馬上發動了對陳國的進攻。因為陳國早已經臣服於楚國,宋國的這次行動可以說是間接向楚國挑戰,也是履行清丘盟約的一種積極表現。但是,宋國人用力過猛了。同盟國中,晉國和曹國對這次行動均持觀望態度,而衛國更是出人意料地派兵救援陳國,公然與宋國對抗。

對此,衛國大夫孔達表示:衛國和陳國世代友好,先君衛成公與陳共公更是交情篤深,曾經約定互為救護。現在宋國無緣無故進攻陳國,衛國絕對不能袖手旁觀。如果晉國因此而懲罰衛國,他孔達願意承擔一切責任,以死謝罪。

《左傳》對於清丘之盟的評價是:「只有宋國可以免受譴責。」意思是只有宋國忠實地履行了盟約,其餘三個國家都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衛國更是明目張胆地背叛了盟約。

事情真的應該這麼看嗎?其實不然。我的意見是,其餘三個國家固然不厚道,宋國也不見得有多高尚。

首先,清丘之盟對宋國最具有實際意義。四個結盟國家之中,晉國是楚國的死對頭,也是唯一可以與楚國抗衡的國家,衛國和曹國則是看著晉國的眼色行事,但這三個國家離楚國都很遠,在楚莊王的火力範圍之外。而宋國則離楚國比較近,又剛剛在蕭城之役中與楚國對著干,得罪了楚國,隨時可能遭到楚國的報復,急切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國來保護自己。事實上,清丘之盟在這個時候舉行,極有可能是宋國的提議,而晉國僅僅是出於戰略考慮,順水推舟附和了宋國的提議。

其次,清丘之盟後,宋國馬上攻打陳國,師出無名,殃及無辜,其用心是很明顯的,那就是希望通過對陳國的戰爭,將晉國再度拉下水,形成晉楚兩國的軍事對峙,從而避免宋國與楚國單打獨鬥。這與1990年的海灣戰爭中,薩達姆為了將阿拉伯國家拉攏過來對付美國,不停地向以色列施放飛毛腿導彈,打的是同一套拳。

只可惜,晉國人也不是傻瓜,怎麼可能被宋國人牽著鼻子走?

公元前596年夏天,楚莊王果然再次出兵北上,進攻宋國。晉國仍然保持沉默,沒有派一兵一卒前去救援。清丘之盟「恤病討貳」的約定,至此完全變成了一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

其實,晉國這樣做也有自己的苦衷。一年前的邲之戰,晉國的中軍和下軍基本崩潰,元氣大傷,至今尚未恢複。就算晉景公想幫助宋國,想必也是有心無力,愛莫能助吧。

但盟約就是盟約,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既然簽了字蓋了章,還喝了血酒,就應該履行責任。國際社會對晉國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都嗤之以鼻,晉國在外交上陷入了被動。

晉景公越想越惱火,將一肚子氣都撒到代表晉國簽訂清丘之盟的先谷身上。當年秋天,西北的赤狄部落侵略晉國,打到了清原。晉景公找了個借口,說赤狄入侵晉國乃是先谷暗中通敵所致,再加上去年邲之戰的失敗也與先谷有很大關係,新賬老賬一起算,判了先谷誅九族之罪。

先谷的曾祖父先軫是晉文公、晉襄公年代的重臣,曾經以中軍元帥的身份指揮城濮之戰和殽之戰,一生盡忠公室,死而後已;先谷的祖父先且居子承父業,也曾在晉襄公年代擔任晉國的中軍元帥;趙盾主政時期,先谷的父親先克擔任中軍副帥,是趙盾的助手;先谷本人也擔任了中軍副帥。先家歷代擔任軍政要職,四世四卿,可謂名門貴胄,盛極一時,沒想到最終毀在了先谷的手上。《左傳》對此評價:「惡之來也,己則取之。」認為先谷是咎由自取。從先谷在邲之戰中的表現來看,這倒也沒有冤枉他。

為了挽回國際影響,也為了給正在孤軍作戰的宋國人一個交代,晉景公派使者來到衛國,譴責衛國背棄清丘之盟救援陳國的行為,而且威脅說:「如果沒看到罪魁禍首受到懲罰,就派兵討伐。」

孔達倒是樂天知命,對衛穆公說:「如果這樣做有利於社稷,就將罪過全部加到我一個人身上,請殺了我以求解脫吧。我身為國家的重臣,面對大國的責備,難道還能將責任推給別人嗎?我已經作好死的準備了。」

公元前595年春天,孔達自縊身亡。衛穆公派人將這個消息遍告諸侯,說:「寡君有不善之臣,挑撥我國與大國之間的關係,現在已經伏罪,謹致通告!」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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