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國稱霸 衝冠一怒為紅顏

話說遠古的時候,堯統治天下。堯順天應人,他的仁德如天之廣闊,澤被大地;智慧有如神明,無所不知。天下人對堯的景仰之情,如同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可是,堯畢竟很老了,他很想找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來接自己班,大夥向他推薦了一個叫舜的人。

從族譜上看,堯的父親高辛是黃帝的曾孫,而舜的父親瞽叟是黃帝的第七世孫,兩個家族雖然自黃帝的兒子那一代就分支,卻也多少有些血緣關係。瞽(gǔ)叟是個瞎老頭,在舜的母親死了之後又娶了個老婆,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為象。自古男人愛後婦,瞽叟愛屋及烏,把所有的愛心都分給了象,甚至常常想殺死舜,好讓象來繼承家業。不過,舜是個超級孝順的兒子,對於父親的厚此薄彼毫不介意,反而對父母和弟弟更加親善。

堯是個很負責任的統治者。為了考察舜的品德,他將自己兩個美麗的女兒一股腦兒嫁給了舜這傻小子,以觀察舜的治家能力;又派自己的九個兒子與他交往,以觀察他處事的能力。舜帶著一家人居住在媯水的拐彎處,於是因地制宜,以媯為姓。由於他的仁德,人們都來投奔他,與他為鄰,接受他的領導,那地方三年便變成了一座大城。

堯對舜的表現很滿意。他賞賜給舜一套上等衣服和一把古琴,又派人為舜修建了穀倉,並且送給他一些牛羊。看到舜突然闊綽起來,瞽叟又動了殺他的念頭。他讓舜爬到穀倉頂上去修葺屋頂,自己卻在底下放火。沒想到,舜對空氣動力學有一定的研究,一手持著一頂草帽,像一隻大風箏一般飛了下來,毫髮未損。瞽叟不甘心失敗,又讓舜去挖井,待至井挖深了,瞽叟和象一起往井裡填土,把舜活活埋在了井底。這缺德的父子倆很高興,於是著手瓜分舜的財產,當然也包括老婆。瞽叟分到了穀倉和牛羊,而堯的兩個女兒和琴被分給了象。又是一個沒想到,舜對隧道工程也有一定的研究,他早在井壁上挖了一個秘密通道,從這個通道逃走了。象住進了舜的房子之後,坐在裡面彈琴取樂,還沒來得及享用舜的老婆們,舜便回來了。「我正想你想得傷心,所以彈琴解悶呢!」象連忙說。「是啊。」舜說,「咱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真是很不錯啊!」在這之後,他對父親仍然孝順,對兄弟仍然友愛。他的逆來順受,被中國人樹立為孝順的典型。

舜就這樣通過了堯的考察,成為天下的統治者。舜在這個位置上幹了多年,又傳位給禹,而他的後代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衰落,到商朝的時候竟然失傳了。

周武王消滅商朝後,大規模分封建國,派人到民間尋訪舜的後人,居然還真找到了一個叫媯滿的人,於是將他封到陳地,讓他以諸侯的身份,世代祭祀舜,並且將自己的長女太姬嫁給他為妻,以示恩寵。這就是春秋時期陳國的來歷。這個故事當然有諸多疑點,但是在那個年代,人們都毫不懷疑:陳國的國君就是舜的後代。

烏飛兔走,斗轉星移,到公元前600年的時候,陳國的第十九任君主陳靈公已經在位十四年了。弱肉強食的亂世中,舜的後裔這一曾經顯赫的身份並沒有給陳國帶來任何庇護。晉楚兩大強國為了爭奪中原的霸權,就像兩股不定時造訪的颶風,將陳、鄭、宋、蔡等第二世界國家吹得東倒西歪,無所適從。陳靈公在位期間的歷史,就是一部弱國無外交史。陳國不是被討伐,就是被會盟,不是被晉國威脅,就是被楚國擺布,如同風箱中的老鼠,兩面不是人。

也許是過度的不安全感導致人性扭曲,也許是禮崩樂壞使得人喪失最基本的羞恥之心,在陳靈公身上,祖上的種種美德已經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理喻的放蕩。

他喜歡上了一個叫夏姬的女人。夏姬是鄭穆公的女兒,嫁給了陳國大夫御叔。御叔的祖上,曾經有一位名叫少西的,字子夏。因此,御叔以夏為氏,有時又被稱為少西氏,而夏姬的「夏」也因此得名。御叔去世得早,留下一個兒子叫夏征舒,夏征舒子承父業,也在陳靈公的朝廷中擔任了大夫的職位。

「那夏姬生得娥眉鳳眼,杏臉桃腮,有驪姬、息媯之容貌,兼妲己、文姜之妖淫,見者無不驚魂,顛之倒之。」在一本名為《東周列國志》的小說中,作者馮夢龍如此生動地描述,繼而寫道,「更有一樁奇事,十五歲時,夢見一偉丈夫,星冠羽服,自稱上界天仙,與之交合,教以吸精導氣之法。」

天生麗質加上吸精導氣之法,使得這位夏姬成為不折不扣的床上尤物,再加上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使得一眾登徒子趨之若鶩,爭相獻諂。這夏姬也並非來者不拒,在眾多追求者中,只選擇了區區三位來當自己的情人,那就是當朝國君陳靈公、大夫孔寧和儀行父。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在男權社會中是一段逆向性的四角關係。一位寡婦同時擁有三位情夫,其中一位是國君,兩位是大夫,同時自己的兒子也在朝為官,大家每天都要見面,讓人難免替她擔心,這種關係很難處理吧。

擔心是多餘的。陳靈公與夏姬私通,完全不避她的另外兩位情夫。事實上,這段四角關係在陳國不是公開的秘密,而是頭版頭條的八卦題材。三位情夫之間為了炫耀夏姬對自己的寵愛,甚至在朝堂之上公然穿著夏姬穿過的汗衣,嬉皮笑臉地打鬧。

大夫泄冶看不下去了,他對陳靈公勸諫道:「國君和卿大夫公然倡導淫亂,叫民眾如何效仿呢?而且名聲也不好。您實在喜歡穿,好歹將汗衣穿在裡邊,別拿出來炫耀!」

陳靈公當場說:「我知錯了,一定改。」一轉身就將這事當笑話告訴了孔寧和儀行父。

孔寧和儀行父聽了,便對泄冶動了殺心。他們對陳靈公說,不可輕視泄冶的危害,這老頭子的嘴很難管得住,如果聽任其胡說八道,總有一天會壞了咱們的好事。

陳靈公愣了半天,問道:「那該怎麼辦?」

孔寧做了個「殺」的手勢。陳靈公點點頭,表示默許。幾天之後,泄冶便陳屍於公宮之外。

對於泄冶的悲劇,孔夫子以「民之多辟,無辟自立」這樣一句詩來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民之多辟,無辟自立」見於《詩經》大雅,意思是:既然國人多行邪惡,就不要特立獨行,亂髮表意見。自古以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人,總是沒有好下場的。這也是孔夫子「邦無道,其默足以容」的中庸之道的具體表現。

陳靈公的淫亂不只是在國內享有盛名,連遠在雒邑的周定王都有所耳聞。

公元前600年,周定王派單襄公出訪宋國和楚國,途經陳國。時值十月,單襄公看到的是一片蕭條景象:道路上雜草叢生,路旁沒有綠化,負責到邊境迎送賓客的官員不見蹤影,主管建設的司空不巡視道路,塘堰上沒有水利設施,河流上沒有橋樑,田野里的糧食也沒有收割完畢,莊稼長得像雜草。首都的國賓館已經荒廢了,普通城市也沒有像樣的旅舍,外交部對於天子的使臣不聞不問,連最起碼的伙食都不能安排。要問陳國人都到哪裡去了?回答是,給夏姬家築亭台樓閣去了。夏姬家貴客盈門,陳靈公、孔寧、儀行父戴著楚國時興的帽子,相約前往夏姬家參加派對,因此不見任何賓客。

單襄公回來之後就對周定王說:「陳國也許快要滅亡了吧。」

他接著說,按照先王的遺訓,雨水稀少,就修整道路;河水乾涸,正好搭建橋樑;草木凋零,應當儲藏糧食;天寒地凍,則準備冬衣;寒風吹襲,趕快修整城牆和房舍。現在的陳國,十月已過,道路仍然無人修整,田地里的莊稼沒人收割,水面上既沒有水利工程,也沒有橋樑,這是違背先王的教誨啊!按照周朝的官制規定,外國派使者前來,邊境官員要立刻向國君報告,並派專人迎接、引導、慰勞客人,陪同客人到宗廟向列祖列宗行禮獻花。外交部要安排好賓館,司徒派人服務,司空巡視道路,司寇安排保衛,膳食工作人員、馬夫、工匠等人員全部到位,做到熱情洋溢,賓至如歸。如果是大國的使者到來,接待檔次還要提高。天子的使者到了,檔次更高。如果是天子本人巡視,國君必須親自出面監督接待工作。現在我單某人雖然不才,好歹也是天子的親戚,奉天子之命經過陳國,居然無人理睬,這是公然蔑視王室啊!更離譜的是,陳侯違背人間倫理,置夫人、妃子於不顧,帶著臣子去夏家開淫亂派對,這不是侮辱『媯』這一高貴的姓么?身為太姬之後,不穿戴我周朝的禮服和帽子,卻戴著楚國的帽子招搖過市,這不是太隨便么?

公元前599年夏天,夏家的亭台樓閣竣工,陳靈公又帶著孔寧和儀行父到夏家飲酒行樂。

按照周禮的規定,諸侯如果不是因為問病或弔喪而前往卿大夫家,叫做「君臣為謔」,在當時是非常失禮的行為。陳國人對此議論紛紛,有詩為證: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

夏南就是夏征舒,這是陳國的百姓諷刺陳靈公與夏姬淫亂,不辭辛勞地驅車前往夏家,朝夕都不休息。

最感難堪的是夏征舒。他既對國君的無恥感到憤怒,又為母親的荒淫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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