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剛柔並濟的政治鬥爭 拉攏盟友,坐穩第一把交椅

齊國地處今天的山東。齊僖公從山東跑到河南來朝覲周桓王,免不了要經過鄭國的領土,其中還要經過鄭國軍隊控制的戰略要地虎牢關。寤生作為地主,對齊僖公的來訪進行了熱情的接待,又以王室卿士的身份,親自引路帶著齊僖公前往雒邑,自然是合乎禮義的事。

但是,從齊僖公此行的意圖來看,朝覲天子也許只是一個幌子,拜訪鄭伯寤生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或者換一種說法,齊僖公不遠千里跑到河南來,其實就是為了找寤生——古時候交通不發達,他來一趟頗不容易,既然到了天子腳下,就順便和寤生相約一起去看望下天子。

在周朝初年分封的異姓諸侯國中,齊國面積最大,地位最高。齊國的第一任君主姜尚,也就是《封神演義》里的姜子牙。他不只是在推翻商朝統治的過程中建立了赫赫戰功,周朝建立之後,他對穩定天下的局勢,打牢周朝統治的根基,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據說,周武王的兒子周成王曾經給姜尚頒發過一道諭令:「東到大海,西到黃河,南到穆陵,北到無棣,天下諸侯,您都可以征伐他們!」實際上賦予了齊國一定的征伐特權,足見周朝統治者對姜尚的信任。

齊僖公是進入春秋時期以來,齊國的第一任君主,在同時代的人當中,他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齊僖公不滿足於偏安一隅的閑適生活,眼見中原大地烽煙四起,他覺得齊國作為一個曾經擁有征伐特權的大國,理應在日益複雜的國際事務中發揮重要作用,所以不辭辛苦跑到河南來拜訪寤生,希望能夠通過外交斡旋,調解鄭、宋、衛三國之間的矛盾。

對於正處於不被周天子待見的尷尬之中的寤生來說,齊僖公來的正是時候。通過引導齊僖公朝覲天子,他實際上達到了兩個目的:一方面是向王室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雖然王室對他不義,他仍然不計前嫌,承擔應盡的義務。這一姿態是相當高的,連《左傳》也表揚說「禮也」。另一方面則是向王室強調,雖然虢公被任命為卿士,他鄭伯同樣仍然擔任著卿士,有權力引導遠方諸侯前來朝覲天子。

除此之外,寤生還意識到,這位送上門來的大國元首,是一個必須爭取到自己這一邊的重量級人物。因此,他不但熱情地接待了齊僖公,而且以實際行動報答了齊僖公的好意:你不是來斡旋的嗎?那好,我都聽你的,不用你做任何思想工作,立刻答應與宋、衛兩國冰釋前嫌,簽署和平協議。

有了寤生的這一表態,公元前715年秋天,齊僖公、宋殤公、衛宣公在周王室的領地瓦屋舉行會晤。在寤生缺席的情況下,齊僖公代表鄭國與宋、衛兩國簽訂了和平備忘錄,當年宋、衛兩國發起聯軍圍攻鄭國的恩恩怨怨,總算是用和平的方式解決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齊僖公對於這一外交成果深感得意,於同年冬天特別派使者前往魯國,向魯隱公通報了有關情況。魯隱公派眾仲應對使者說:「君侯化干戈為玉帛,平息了三國之間的怨恨,使他們的國民得以安居樂業,實在是君侯的恩惠啊!寡君心悅誠服,豈敢不承受君侯的明德?」

齊僖公向魯國通報情況,一方面自然是矜誇自己平息戰亂的功勞,另外一方面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外交斡旋——魯國作為宋國的盟國,也參與了當年圍攻鄭國的行動,現在既然宋、衛、鄭三個主要矛盾國家都已經握手言和,魯國也就沒有必要再與鄭國為敵了。有意思!魯隱公早就和鄭莊公眉來眼去,私下打得火熱,只不過礙於宋國的面子,不好公然調情。現在有了齊僖公的斡旋,魯隱公對宋國的最後一絲道德負疚感也徹底消失了,他立刻表示聽從齊國的安排,與鄭國建立和平友好的外交關係。

但是,矛盾果真解決了嗎?當然沒有,至少在寤生這裡沒有。在任何牌桌上,他都是一個高明的玩家,他能忍讓,能後退,但最終還是會進攻。如果有必要,他會把一張好牌扣住,等到人家都差不多忘了他有這張牌的時候,才悠然自得地甩到桌面上。

瓦屋之盟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714年,寤生借口宋殤公不朝覲周天子,以周王左卿士的身份,發動諸侯討伐宋國。這一次主客易位,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寤生的手裡。齊、魯兩國積極響應號召,於公元前713年春天組織了三國聯軍,入侵宋國。

六月上旬,齊、魯、鄭三國君主在宋國的老桃會師,聯軍浩浩蕩蕩向宋國的首都商丘進發,並於數日之後在菅地大敗宋軍。六月中旬,鄭軍攻取了郜城。六月下旬,鄭軍又攻取了防城。

寤生再一次表現出非凡的氣度,輕描淡抹地將這兩座城池都拱手讓給了魯國。

現在,不只是魯隱公對寤生抱有好感,魯國上下對於這位惡夢中出生的奸雄都充滿著感激之情,連後世魯國的史官們也毫不吝惜他們的讚美之情。《左傳》上原話翻譯過來是這樣的:

單從這句評價來看,充分說明了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的道理。且來看看:

「奉天子之命,討伐不來朝覲的諸侯」——這是在告訴人們,寤生討伐宋國,是奉了天子的命令,不是自作主張,也不是為了一己私利,而是替天行道,懲罰不朝覲天子的諸侯。事實果真如此嗎?且不問寤生是真的奉了王命,還是假借王命,單說這個討伐「不來朝覲的諸侯」,就很有點意思。朝覲天子自然是諸侯的義務,可是終春秋一世,又有幾位諸侯正兒八經地履行過自己的義務呢?寤生本人也是在公元前717年才「始朝桓王」,完全沒把天子放在眼裡,要說「不來朝覲」,寤生第一個「不來朝覲」,怎麼好意思指責人家呢?就算是以秉承周禮而著稱的魯國也好不到哪裡去,魯隱公在位期間,天子派使者到魯國訪問不絕,而魯隱公未嘗有過一次朝覲天子的記錄。

「不貪戀人家的國土」——沒錯,寤生確實將郜、防兩城都白白送給了魯國,但那不過是繼續拉攏魯隱公的手段。而且,如果翻開地圖,人們不難發現寤生如此大方的另一個原因:郜、防兩城均在今山東地界,離鄭國甚遠,寤生即使將它們據為己有,也非長久之計,不如送個順水人情,讓魯隱公高興高興。

「優先慰勞爵位比他高的諸侯」——這是最好笑的。魯國得了這兩座城,明明是佔了人家便宜,偏又不好意思承認,硬說寤生此舉是優先慰勞爵位更高的魯隱公。言下之意,寤生固然正直,魯國得這兩城卻也是理所當然的。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裡有個問題,魯隱公和鄭莊公都是「公」,為什麼說魯隱公的爵位比鄭莊公高呢?原來,在周朝的封建制度中,諸侯是有等級的,從高到低有「公、侯、伯、子、男」五等,世襲輞替。比如說,我們前面說過的幾個國家,宋是公爵,宋國的國君也就被稱為宋公;齊、魯、衛、陳、蔡都是侯爵,這幾個國家的國君也就相應地被稱為某侯;鄭是伯爵,鄭國的國君則稱為鄭伯。同為諸侯,從爵位上講,魯隱公(侯爵)高於寤生(伯爵),因此《左傳》有上述一說。另外,諸侯在生的時候有五等之分,死了之後一般統稱為「某某公」,這個「公」可以視作當時諸侯的通稱,並不代表具體的爵位。

三國聯軍入侵宋國之後,宋國也相應採取了牽制戰略,聯合衛國派兵趁虛而入,進攻鄭國,包圍新鄭。寤生得到消息,不得不從宋國撤軍回防。七月上旬,鄭軍主力抵達新鄭城郊,宋衛聯軍自忖不是鄭軍對手,連夜從新鄭城外撤走。但是,宋殤公和衛宣公也許都覺得就這樣空手而回,不好向父老鄉親交待,於是在回國途中,又聯合蔡國人將鄭國邊境上的一個小國戴國給包圍了。

事實證明,愛貪小便宜的人總是吃大虧。正當宋、衛、蔡三國軍隊圍攻戴國欲罷不能的時候,鄭國大軍悄然尾隨而至,在戴國城下將三國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

這一仗打得酣暢淋漓,打出了鄭國軍隊的威風。事後蔡桓公埋怨說,宋公和衛侯騙了他,明明說好只打戴國的,偏偏又要繞到新鄭城下去轉一圈,去惹那個什麼姬寤生,這下雞飛蛋打了吧!

寤生救戴有功,為了犒勞自己,順手牽羊將戴國給吞併了。

公元前713年因討伐宋國而建立起來的齊、魯、鄭三國同盟,是春秋前期出現過的最牢固,也是最強大的國際聯盟。

齊、魯雄踞山東,鄭國威震河南,三個國家如同鐵三角一般,牢牢控制了中原的局勢。

公元前713年冬天,討伐宋國的征塵未洗,齊、鄭二國又聯合發動了討伐郕國的戰爭。

郕國是山東姬姓小國,其先祖成叔為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討伐郕國的理由,是因為鄭伯奉王命討伐宋國,號召各諸侯國參加,郕國卻公然違抗王命,坐視不理。

說實話,這個理由非常牽強。但是,強權即公理,那些年間,鄭莊公、齊僖公和魯隱公這三人認為誰有罪,誰就必定有罪了,簡直是毫不含糊。

面對如狼似虎的齊鄭聯軍,郕國人沒有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馬上派人表示認錯,請求原諒。

戰爭使人上癮,征服了郕國之後,寤生又將目光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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