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笑扶歸 第四十七章 步步危機

第二日正是十二月十八,堯國歷史上的建國之日,每年在這一日都會舉辦盛大的慶典,今年納蘭述早早下了旨,稱年中西南大旱,南境又多年戰事,宜以撫養民生為上,為撙節開支,裁減用度,今年的慶典就不辦了,聖旨一下,自然又換來一大批頌聖之聲。

慶典不辦,卻給朝中放了假,說前段時間操持皇后入宗大典,大家都休息休息,把人都趕回了家。

與此同時京中開始了一系列不動聲色的調防,京城之外血烈軍,所有非嫡系出身的軍官都被放假,值戍的都是嫡系軍官,同時調動了七個營分別駐紮在皇城四側,城門進出盤查外松內緊,堯羽衛進駐皇宮。

除了鵠騎在訓練,並且不想引人注意沒有調動外,皇城內外都進行了重新安排,這些舉措並非一兩日之內同時進行,而是不動聲色慢慢展開,以至於一連串的變動,並沒有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

十二月十七,因為連下了數日雪,陛下夜間賞雪受了風寒,太醫正韓巧說怕感染時疾,不允任何人探望,據說連皇后陛下都一直呆在她的七寶殿,不敢前去打擾。

整個堯國都城乃至皇宮,都在這年冬紛紛揚揚的雪裡,安靜地沉默著。

皇帝寢宮景仁殿諸門緊閉,所有簾幕都層層放了下來,卻有一群人站在殿門口,雙手連搓,有點焦灼地望著七寶殿的方向。

過了好一陣,就連柳杏林都在頻頻看天,一揮手準備讓人去叫人的時候,前方清靜的道路上,緩緩走來一個人。

看見雪地里行來的披著連帽大氅的納蘭述,眾人都鬆了口氣,紛紛迎了上去。

昨夜從雲台山回來,納蘭述不顧柳杏林和韓巧勸阻,親自將君珂抱回了她的寢宮,然後驅散所有人,自己留在了七寶殿。

眾人雖然擔心,卻也知趣地沒有打擾,大家心裡都明白,明日那場治病,風險太大,若有萬一,便是這對患難男女的生離死別,這一夜納蘭述要和君珂獨處,誰也無法阻攔。

這一夜七寶殿靜寂無聲,燈火未燃,幾個知道內情的人睜大眼睛,數著沙漏到天明。

這一夜柳杏林強迫自己睡了半夜,隨即起身,將準備好的東西,再次細細清點一半,並再次燒煮消毒。

這一夜戚真思長立雪中,注目闐靜的七寶殿,晏希遠遠立在她身後,相同的角度,卻只看著她的背影,一瞬不瞬。天快亮的時候,戚真思轉身,對晏希說了一句話。

「我但望這一日快些過去,然後看見一切如從前。」

「會的。」

「可是。」戚真思按住額角的靛青刺青,眼神里難得有幾分茫然,「我心裡總有隱隱不安。」

「我在這裡。」晏希柔和地注視她。

「不,晏希。」戚真思搖搖頭,「景仁宮固若金湯,任何人也不敢闖入,不會有任何危險,我倒是擔心小珂,她才是主子的軟肋……晏希,你留在七寶殿。我在景仁宮。」

晏希沉默了一會。

「好。」

戚真思憂心忡忡地轉身去看七寶殿,半晌之後,聽見身後晏希道,「你要保重。」

「我能有什麼事?」戚真思側首一笑,「真是多心。」

她這些年難有笑容,此刻忽然容顏一綻,便如冰花盛放,在皚皚冰雪中皎光四射,看得晏希一呆。

這一刻忽覺她美得透明純澈,彷彿不再是她。

這一夜七寶殿不聞外界竊竊低語,專心沉浸在彼此的氣息里,殿內並不是眾人想像的旖旎生春,煙氣淡淡裊裊,呼吸靜靜沉沉,君珂在床上閉目沉睡,納蘭述只坐在她床邊,雙手攥緊她的手,擱在自己唇邊,也閉目長坐,如在體味她淡淡香氣,又如在向虛幻做靜靜祈禱。

天快亮的時候他起身,凝視她良久,在她額頭輕輕一吻,低低道:「小珂,我但望這不是告別,可若這真的是告別……記得為我更好地活下去。」

緩緩鬆開手,他將她的手送回被窩裡,將要抽出自己的手的時候,忽然一怔。

他的手指被君珂的指尖勾住。

納蘭述回首,以為君珂已醒,然而她沒有睜開眼,一切源於下意識的動作,即使在睡夢中,她也感覺到了他的即將離去,從夢境中伸手,欲待苦苦挽留。

納蘭述停了停,微微嘆息,這一刻真想回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多一刻,不,半刻也好。然而看看天色,必須要走了。

他溫柔地拉開她的手指,手掌從被窩裡,緩緩滑出。

閉目沉睡的君珂,一滴眼淚,忽然也從眼角緩緩滑出……

這無聲冷靜,而又悱惻纏綿的一夜。

納蘭述靜靜走在清晨的宮道上,目光並不在四面的風物上停留,這世間繁華無限勝景,從來都不是他的留戀。

他只想將她的容顏,在腦海里一遍遍描摹。

看著一臉釋然之態迎上來的柳杏林,他笑了笑,脫下大氅,當先進殿,喝完韓巧早已熬好的一碗舞茸湯。

這是君珂和柳杏林萬般努力,藉助那個偷來的黑罐子,翻遍當地山林,翻爛無數醫書,最終找出來的制勝靈藥,舞茸。

柳杏林在提煉分析了黑罐子上的無數草藥沉澱之後,終於確定了這種藥物的關鍵作用,決定術前術後,都將以此作為納蘭述的主要用藥。

兩人費盡心思找出這東西,心裡也沒有把握,卻不知道在現代那一世,這東西另有一個名字叫灰樹花,已經被公認為有效的抗癌藥物之一。

柳杏林站在他面前,兩眼放光地盯著納蘭述,割除傳說中「十癰九死」的腫瘤,對他來說也是極大的挑戰,但他不覺得緊張,只覺得興奮。

一種勇於將一切疑問破除的興奮。

這也是君珂只對他放心的原因——這才是真正大能醫者擁有的素質。

納蘭述一飲而盡。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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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求見陛下。」此時的宮門前,七八個老者帶著一群護衛,被一群野人族御林軍,死死擋住。

牛一今天親自看守宮門,瞪著銅鈴一樣的眼睛,豎起一根胡蘿蔔粗的手指,把頭搖成撥浪鼓,「不成,三天之內,所有人都不得入宮,這是聖旨。」

「我們也不行?」大長老今天也來了,聽見這句臉色鐵青,天語長老身份超然,以前他出入宮禁都不需通報,但自從三年前納蘭述給了他們顏色看之後,天語長老們開始收斂,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居高臨下。

但他們此刻依舊覺得無法接受——我都老老實實通報了,納蘭述你還要擺什麼架子?

一旁的傳經長老也皺起眉,他和納蘭述關係向來不錯,不比大長老他們得罪人,此刻連他也被拒之門外,不由心中不豫。

牛一斜著眼睛看這群闊別幾年的老古董——擺什麼死人臉?本統領已經夠給你們面子,親自和你們在這裡羅唣,換成別人,早一棒子打出去。

「陛下有恙,不能接見任何人。」牛一一板一眼背著戚真思的交代。

「病了?」二長老立即道,「那正好,咱們去給陛下診脈。」

「有韓太醫在呢。」牛一咧嘴笑。

「韓巧?」三長老一陣大笑,「韓巧的醫術還是我教的,你聽過師傅不要要徒弟的?」

「沒聽過。」牛一老老實實回答。

「那好,我們進去吧。」眾長老展開笑顏,往裡便走。

一支大腿般粗的手臂橫了過來,手臂的主人老老實實地道:「我沒聽過,和讓不讓你們進去,有關係嗎?」

「……」

「牛一,我等是宮廷御賜供奉長老,有自由出入宮禁之權!」

牛一掏掏耳屎——好癢。

「牛一,你阻攔天語長老,會受到御史彈劾!」

牛一把耳屎彈了出去,崩一下彈在大長老腦門上,啪地一個小包。

「闖!」脾氣最爆二長老一聲喊。

「殺!」牛一兩眼放光,咧嘴大笑,迫不及待。

「……」

「牛一,我們不要進去了,那你轉告陛下,把柳先生請出來也成。」硬的不成來軟的。

「柳先生不在。」牛一拚命搖頭,「陛下不見人。」

「這是怎麼回事?」一直不說話的傳經長老忍不住了,他倒不是覺得尊嚴被侵犯,而是忽然發覺不對勁。

為什麼慶典不辦?為什麼忽然百官放假?為什麼牛一如此死守?為什麼陛下連他也不見?為什麼宮中忽然如此清靜,吵了半天,連個過來的人都沒有,陛下身邊幾大嫡系親信,一個都不見人影?

難道……

傳經長老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渾身汗毛立時一炸。

難道陛下出事了?

這其實也不能怪他多心,確實這種種情由透著詭異,叫人不往那方向想也難。

「苦忍。」他轉頭吩咐身後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光頭男子,「算一算。」

那面容沉肅的光頭麻衣男子,手指一攤,幾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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