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四十九章 歸心

這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

冀北聯軍營地,籠罩在緊密而又嚴肅的氛圍內,巡哨往來不息,戒備森嚴。

卻有一條黑影,背上還背著一個人,自各個巡邏哨的縫隙里穿出,七拐八扭,遁出了營地。

看得出這人很熟悉冀北聯軍詭異嚴密的巡哨方式,往往巧而又巧地躲過那些不知道從什麼角落裡便轉出來的哨兵。

那自然是君珂和舒平,不過君珂看似輕鬆,可等出了營地,舒平發現,君珂的後背都已經汗濕了。

「見鬼,差點就被發現……」君珂咕噥一聲,問舒平,「往哪個方向?」

「我被追殺的時候,大家都已經散逃,但約好了,之後在野溪嶺南側集合。」舒平喉間有傷,說話嘶啞緩慢,不過肉玉確實功效非凡,轉眼之間,他的傷口都已收攏。

「野溪嶺?」君珂怔了怔,這正是原先打算和雲雷分兵的地方,從那裡,往西去是堯國,往東是出草原往雲雷高原,之後因為在野牛嶺提前分裂,自然沒有再往那裡去,不想最後,雲雷軍還是被逼繞到了那裡。

那位置,其實離冀北聯軍的路線也不遠。

舒平露出點羞慚之色,沒有說話。君珂想了想也就明白,雲雷也知道回去的路可能有阻礙,所以選擇了一條離冀北聯軍路線較近的道路,希望萬一有事,可以藉助附近冀北聯軍聲勢來威嚇敵人。

人都是有私心的,君珂笑笑,也便釋然。

既然不遠,她也鬆了口氣,這樣也好,還可以早去早回。

從時間推斷,雲雷軍各批闖陣的人,也該在那裡集合了,就是不知道,能回來多少人。

君珂加快了腳步,她本就輕功好,背了一個人也沒受多少影響,轉眼行出了十數里。

草原上的景色都是單調的,一望無際都是平原,哪裡都是草。

舒平的眼睛,卻始終在地面尋找。

驀然他眼神一亮,看見不遠處一點白色的影子,乍一看像一朵不起眼的白花。

隨即他收回眼光,盯著君珂後頸。

那裡有很多密集的穴道,都是人身至關重要的要害,手指按上去,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又或者,手再往前一點,那是更重要的咽喉……

舒平的手,慢慢虛空向前移動,眼看指尖將要觸及君珂大椎穴。

君珂忽然轉頭問:「咱們雲雷,傷損如何,沒有大的減員吧?」

舒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趕緊答:「大家雖然被困住,但還能自保……死傷一千多人……」

君珂嘆息一聲,陷入沉默。

這是雲雷成立以來最大的損失了,但此刻又能怪誰。

她專心賓士,背上,舒平也在靜靜想著什麼。

他的手指已經從君珂後頸要害收回,卻按在了自己的腕脈上,好像在給自己把脈。

然而仔細看,便可以看出他的動作。

他的手指,在慢慢撩開自己左手腕脈上的肌膚。

對的,撩開。

一層假皮,被無聲無息掀起,寒光在夜色中一亮,假皮之下,竟然貼著一柄其薄如紙的匕首。

匕首是特製的,極薄,並且沒有寒氣,甚至沒有見過血,因為凡是過於寒銳,並且飲血過多的利器,靠近高手時,會自然引起對方本能的直覺。

舒平手指一翻,那匕首已經落在他掌心,他慢慢地,一點風聲不帶地,將匕首對準君珂風門穴。

不置於死,卻要讓她喪失行動力。

君珂全力賓士,渾然不覺。

鋒銳無倫的匕首尖端,已經觸及君珂的衣衫。

「啪。」

黑夜裡白光一閃,擊在匕首上,匕首一歪。

「什麼聲音?」君珂立即回頭。

舒平手指一動,匕首已經貼在了腕部毫無痕迹,他吃力地道:「……你跑得太快,激飛的石子,打在了我的鐵護腕上……」

君珂歉意地笑了笑,道:「咱們要快點趕過去。」

「無妨……」

君珂點點頭,回過身,舒平按著自己手腕,回望黑暗中,眼神驚異。

怎麼會這樣!

剛才擊飛他匕首的,竟然是自己這方的標誌暗器!

那顆圓石從他面前飛過時,他清晰地看見石上的白色獸紋。

屬於皇太孫麾下暗衛團的標記,行走天下,行使刺探潛伏暗殺事務的那一支。

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舒平,是納蘭君讓布置在雲雷軍里的暗樁。

不過不是一開始就打下的楔子,而是在後來,雲雷轉戰魯南時,皇太孫的手下,用盡辦法才收買的人。

不過舒平那時還只是個小隊長的身份,根本混不到雲雷高層,而無論柳咬咬也好,還是後來納蘭述也好,對一切軍事行動,都相當保密,雷霆命令,閃電行動,以舒平這種身份,根本無法傳遞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到了後來,皇太孫這邊對他也不抱希望,只交給他一個任務,要他想辦法,將燕京爆炸案的真相傳播開來。

舒平由此交好王大成,並影響了王大成對盟民死亡真相的看法,王大成好歹是個參將,說的話可信度,自然要比他大得多。

黃沙城事件,王大成死在那裡,倒給了舒平機會,他就在那時,開始借黃沙城事件,大肆傳播盟民親屬死亡疑問,並獲得了部分士兵的擁戴,而那時,因為雲雷在黃沙城死了好幾個將領,舒平終於被提拔,由此找到了機會,帶領那些被他影響的將士,向君珂納蘭述發難。

按說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但他畢竟不是納蘭君讓的嫡系,納蘭君讓命人給了他賞賜,讓他帶著雲雷軍回雲雷城。

不過後來雲雷軍被草原軍隊圍困,這就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了,皇太孫自然沒有援救雲雷軍的意思,也不會去援救他這個半路屬下,舒平確實苦戰被俘,不得不和羯胡大王果查做交易。

之後怎麼做,怎麼取信於冀北聯軍,怎麼騙出君珂,都是果查對他的囑咐,果查要求他,在半路上,儘可能挾制住君珂,帶到草原王庭里。

舒平早早就發現了屬於皇太孫的暗衛團的標記,正歡喜自己執行這個任務有了幫手,誰知道眼看成功,出手阻止他的,竟然是自己人!

舒平陷入納悶和鬱悶之中,不明白皇太孫打得是什麼主意,擒下君珂,不好么?

草原上君珂在賓士,遠處草叢裡,幾個男子沉默伏地,手指扣著白色獸紋圓石。

剛才正是他們出的手。

「沈夢沉給果查去了信,又插了一手。」一人惱恨地道。

「不必管那麼多,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任務就好。」另一人拍拍灰,站起身,「太孫只交給我們兩個任務,第一,讓雲雷脫離君珂;第二,保護君珂不死;舒平現在已經不算我們的人,相反,他擒下君珂是要交給果查或者沈夢沉的,那當然不行。」

對話平平淡淡,隨即人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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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出手都沒成功,甚至遭到了自己人的阻擾,舒平也不敢再出手,反正果查交代了,如果下手不成功,把君珂誘到野溪嶺也行。

五十里路程,以君珂的腳力,也已經跑到了下半夜,還背著一個人,看到野溪嶺矮矮的山脈輪廓時,她的氣息也不禁有些紊亂。

舒平死死壓在她的背上,他一直穿著重甲,份量達到兩個成年男子的體重,君珂不敢騎馬驚動聯軍營地,這樣一路背著他跑過來,消耗之大,可想而知。

她立定,剛想休息一下,恢複體力,身後舒平已經開始掙扎驚呼,「……啊,就在前面,轉過一道山坳便是我們約好的地方……兄弟們……兄弟們不知是否安好……」

君珂心中一熱,顧不得再休息,立即道:「宜早不宜遲,我們過去!」

她飛身而起,衣袂呼呼聲里,已經越過前方一道矮嶺,離著還有幾十丈遠,便聽見人聲紛亂,刀劍頻響,似乎有人在廝殺。

君珂躍上一道山坡,居高臨下一望。

下面山坳里一處平地,無數人正在廝殺,騎馬的草原騎兵,和黑色袍子的雲雷士兵糾纏在一起,各自刀光飛舞,叱喝不絕,遠遠看去,明顯草原人佔了上風,不住有雲雷士兵被挑落馬下,再被草原士兵一槍捅死。大部分士兵都血流披面,不辨面目,夜色里廝殺得披頭散髮。

君珂倒抽一口冷氣。

「天啊!草原蠻子竟然追到了這裡!」舒平在她身後發出一聲驚呼,怔怔看著戰場,忽然轉身對君珂拜下。

「統領……求你不計前嫌……速速回去搬來救兵……」他嗚咽著,給君珂磕頭,「草原人太凶蠻……他們一場大敗十分憤怒……又不敢找冀北聯軍晦氣……這是要滅絕我們……」

「你呢?」君珂怔怔地問。

「雲雷是我帶走的,我自然要與他們同生共死!」舒平哽咽著,臉埋在泥土裡,「下方戰鬥慘烈,統領萬金之軀,千萬不要輕涉險地,求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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