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二十五章 我願意!

午後的陽光落在斑駁的石板上,響起重鐐拖地的聲響,嘩啦嘩啦,聲音很響,聽來卻很空曠。君珂若無其事地戴著加重的鐐銬,在一大群衙役的押送下去大牢。

那群衙役正是先前挨了她拳打腳踢的那一堆,此時見她束手就擒,十分解恨,君珂步子慢一點,一個衙役就踹了她膝窩一腳,「磨蹭什麼!快點!」

君珂被那猝不及防的一踹踹得腿一軟,向前一衝,險些栽倒在地,還是鐐銬沉重才穩住身形,她默默站直,沒有說話,繼續向前。

她的沉默看在那些衙役眼裡,就是示弱,一個先前被她一拳揍出去的衙役,冷笑著上前來,道:「賤人,剛才打得痛快?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也該大爺教訓教訓你!」說完抬手一揮,一個惡狠狠的巴掌便揮了過來。

君珂霍然抬頭,目光一射,宛如冷電!

那衙役巴掌揮到中途,猛然對上她的眼光,一時間只覺得驚雷霹靂,金光縱橫,竟然心中都覺得彷彿被猛刺了一下,伸出來的手也不自主地一軟,從君珂臉上一寸之處刮過,帶起了她一片鬢髮。

髮絲如霧散開,輕煙一般落下,遮了半邊如玉臉頰,那衙役訕訕收回手,另外幾個衙役上前來,打圓場地道:「好了好了,老吳,和女人置什麼氣呢?」一邊將那人推開,無意中回頭對君珂一看,頓時眼睛一直。

眼前少女,被那一掌煽落半邊髮髻,不覺得狼狽,反平添幾分嬌弱楚楚,正合她天生的優雅氣質,玉立亭亭,風鬟霧鬢,洛神一般的仙姿。

眾人先前被君珂打得落花流水,之後又糊裡糊塗擒下了她,竟沒能仔細看清楚她,此時一眼掃過,霎時驚艷,幾個衙役,頓時眼神便有些不對。

這些人也是倒霉,赤羅知縣為了保密,並沒有告訴這些押解的人君珂的真實身份,如果他們知道眼前這嬌弱少女,當真便是那傳說中女煞星女魔頭,別說拳打腳踢色心大起,便是多看一眼,都覺得生死關頭。

「俺聽說過一個文縐縐的詞兒,叫什麼吹彈可破。」一個黃面男子邪邪地笑著,伸手來捏君珂下巴,「姑娘這肌膚,白玉一樣,可不正是吹彈可破?」

「啪!」

「啊!」

一聲慘叫驚天動地,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那黃面男子已經轟然倒地,整個身縮成一團,蝦米似地在地上抽筋,一看那姿勢,便知道重要部位遭受慘烈襲擊。

再看君珂,居然單腿站立,另一膝平抬而起,腳上沉重的上百斤鐐銬,對她來說好像不存在,她拍拍膝蓋,對那黃面男子咧嘴一笑,「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也『吹彈可破』?」

黃面男子的慘嚎回蕩在幽長的通道里,君珂回身,對面帶憤怒和驚恐之色的其餘人淡淡道:「要不要試試?」

她單膝提起,單足而立,始終巋然不動,赤羅縣裡最重的鐐銬全戴在她身上,都沒能制住她的行動,這種力道,誰還敢試?

呼啦一下人流如潮退,齊齊退出三丈外,只有兩個倒霉蛋被推出來,戰戰兢兢前頭去開牢房門,離她足有一丈遠。

君珂這才放下腿,若無其事從那黃面男子頭上跨過,她跨過之後,其餘人才敢上去抬走那倒霉傢伙。

牢房幽深,兩兩相對,這種小地方,也不分男女牢,但奇怪的是,牢房間數卻不少,而且居然都滿客。

一聲悠長的「丁四號!」的通報,君珂從長長的牢獄中間走過,感覺四面都有奇異的眼光匯聚而來。

兩個衙役嘩啦一聲打開一間牢房的鐵柵欄,等君珂跨進去,又忙不迭地關上。

君珂在牢門前的一堆稻草上坐下來,眼角瞟瞟四周,對面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隔壁剛才也看見有人,似乎是個虯髯大漢,君珂記得剛才從他牢門前走過去時他的眼神,鋼針一般厲烈戳人。

對面的老者也在打量著她,眼神饒有興緻,畢竟在這種小地方的大牢里,看見女犯可以說是相當難得的事。

君珂無所謂地任他看,心想在這小地方的大牢里,看見你們這樣的「囚犯」,也是很奇怪的事。

隱約聽見外頭步聲雜沓,看守人員似乎很多,四面氣氛肅殺,有種繃緊的張力,君珂皺起眉——這不像是針對自己的布置,在自己到來之前,似乎就這樣。

她打量四面牢房,又發覺除了最前面幾間牢房陳舊殘破,似乎使用經年之外,其餘牢房都顯得新,牆壁橫樑,也有新舊之分,建造得粗陋,連接處明顯,似乎這間牢房,在短期之內,曾經匆匆擴建過。總之,這赤羅縣的牢房,整個地透著怪異。

君珂此時卻沒有心思去研究赤羅縣的牢房,她另有要事。

抬起手,靠上髮髻,隨即,一根黑色鐵絲,緩緩抽了出來。

君珂手指夾住那根鐵絲,戳進鎖鏈的鎖眼,閉上眼,細細撥弄。

這一手,是堯羽神手小陸的經典絕技,堯羽衛幾乎人人都會,這也是君珂為什麼敢於來赤羅「自投羅網」的原因。

赤羅是小城,牢獄緊密程度和看守人員的武力都有限,離最近的魯南大城和駐軍大營都有幾十里路,而且位置偏僻,兩邊都有山脈,道路難行。她君珂關入赤羅大牢後,就算知縣立即派人報訊,一來一回最起碼也要兩個時辰,在這個時間段內,她完全可以脫身而去,只要能解了鎖,區區赤羅,怎麼能困得住她?

兵不厭詐,說是說以身換命,但你關不住我,可不是我反悔。

她閉著眼睛,細細聆聽鐵絲在鎖孔里撥動鎖柱的聲音,當初和小陸學這一手,還有些不情不願,是被戚真思拳打腳踢逼的,如今想來,這可真是和現代駕駛游泳一樣,求生混世必備技能。

正忙得專心,忽聽身後有人問道:「姑娘你在做什麼?」

君珂偏頭一看,是對面那個老者,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從亂髮里仔細的盯著她。

「思考。」君珂隨口答。

「思考什麼?」老頭孜孜不倦地問。

「思考我什麼時候死。」君珂一心二用,隨口胡答。

「哦?」那老頭聲音有了笑意,「後悔了?」

君珂詫然,回首看他,「老先生,你什麼意思?」

「你這女娃娃很好,這個時候還能心平氣和稱我聲老先生。」老者眼底露出笑意,「是天生鎮定心性呢,還是其實你根本就不恐懼?」

君珂眼瞳一縮,手上一停,第一次正眼看他,「什麼意思?」

這句聽來重複,說來平淡,隱隱卻多了幾分殺意,那老者卻岔開話題,道:「剛才聽看守的人閑聊,似乎姑娘你是為了救人,自願被擒?」

「嗯。」君珂低頭忙。

「什麼樣重要的人,讓你竟然願意以命相救?親人?情人?」

「無親無情。」君珂繼續忙。

「哦?那你還救?」

「做不到不救。」君珂繼續忙。

老者靜了靜,似乎在想這乾脆利落幾句回答,君珂的手卻停了停。

立場對立,爾虞我詐,她和納蘭君讓,恩仇難言。

然而事到臨頭,選擇卻只有一個。

無關恩情,無關糾纏,不過就是那麼簡單一句——見死不救,做不到!

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一個因為自己落入死境的人,一點一點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

無法做到毫不作為,拂袖而去,任人死亡。

她若真能做出這種事,她也不是君珂。

她若做出這種事,此生將永遠難逃心魔,日夜背負,自我折磨,直至徹底崩潰,那麼她許下的願,終將歸於泡影。

她許願帶雲雷回歸家鄉。

她許願堯羽不再死一人。

她許願陪納蘭述衝出冀北,沖向更廣袤遼闊的大地,今日馬蹄煙塵捲去的足印,他日終究要重新踏回。

救他一命,是為了留下完整的自己、留下無愧的心境、留下恩仇消泯,有用之身。

這是她的需要,她相信也是納蘭述的需要。

哪怕今日救他,他日再付出百倍心力去對付他甚至殺他。

也勢在必行。

君珂仰起頭,想起韓巧的憤怒,假如堯羽知道她以命換命,是不是會更憤怒?

當然,不會給他們知道的,她的事自己解決,沒道理再拖上其他人。

便縱堯羽萬般苛責,她內心的想法,終究只在意一個人知不知道。

納蘭述,你知不知道?

「咔。」

一聲輕響,手上鎖鏈開啟。

君珂嘆口氣,心想小陸若還活著,必然要破口大罵她是他最遜的徒弟,這麼爛的破鎖,放個屁的工夫就能搞定,她居然花了一刻鐘!

手從鎖鏈里無聲無息脫出來,君珂低頭對付腳上鐵鐐,背後老者不說話了,君珂感覺到背上始終有灼灼的目光粘著。

四面靜了下來,隔鄰有粗重的呼吸聲,君珂只覺得氣氛詭異,她原本並不想太快脫困,總要等到納蘭君讓被治好再被送走才行,她估算也得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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