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二十二章 美人魚

黎明前最黑暗的天色里,遊走在大燕土地上的「雜耍」隊伍,安靜地等待主人的命令。

第三輛馬車裡,不時響起軟綿綿的怒罵,偶爾還有輕微的震動,所有人把臉埋在衣領里,面無表情,眼神卻充滿興味。

沒說的,惡魔主上又開始每天的「小甜甜吃蛋糕」活動了。

「小甜甜吃蛋糕」是目前某國上層人士家喻戶曉的專用詞,是那些可憐的貴族在某個惡魔的壓迫下,為了尋求某種精神安慰,在陰暗的內心和角落裡,以阿Q式的精神,為某個特殊情況的產生而下的不帶有褒義的定義。

當然,前面那三個字,目前整個天下,只有那隻蛋糕敢當面喊。

想到蛋糕兩個字,所有有幸嘗過的人,都吸溜了一聲口水。

甜啊,香軟啊,好吃啊,入口即化啊,再來一塊吧!

主上牛啊,強搶硬要,把這隻蛋糕從國內吃到國外啊!

第二輛馬車裡,有人死狗一樣躺著,隱約也聽見後一輛馬車裡的動靜,冷哼一聲,心裡低罵。

狼狽為奸!狼心狗肺!欺男霸女!白日宣淫!

這個男人荒淫無恥,這個女的也不是好東西!

君珂聽著那飄來的軟綿綿聲音,隔這麼遠模糊不清,倒像是低低呻吟呢喃,越發怒火上頭,決定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揍這倆一頓,不揍到他們桃花朵朵開他們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不過現在……君珂老實地泄氣,還是想著怎麼逃走吧。

車內現在無人,那個給她改裝的花大娘已經下車,似乎對他們的迷香放心得很。

其實這迷香確實很不凡,對付一流高手那是絕對夠了,只不過遇上了君珂便有點失去用武之地,畢竟她那奇特的強取豪奪的內功,既有最黑暗陰暗的毒門心法,也有最聖潔光明的佛門真氣,而這兩種互相衝突的內息,經過天語純正綿厚的內力調和,原本只能一次用一種,現在已經有了調和的趨勢,這使君珂幾乎可以說百毒不侵,還不易出現心魔。

這樣的體質曠世難逢,若不是君珂學武時間太短,武功遠未到絕頂,內力也不足,否則就憑這樣的體質,她也足可獨步天下。

但最起碼,這點迷香,那是完全不在話下。

君珂沒有立即逃的原因是,她還想救走納蘭君讓。

對皇太孫,她總有一份歉疚,不僅是因為殺了雲七,更多的是因為當初燕京和那日亂葬崗,明顯納蘭君讓一直在相讓,為此他承擔了多少壓力,不用問都猜得到,如今更為她落到這個地步,一旦身陷敵國,又將是怎樣的噩夢?而她,為了納蘭述,為了生存,一次次不得不利用他的情感,又將傷他到何種地步?

感情不是他的原罪,他喜歡她,不代表她可以肆無忌憚踐踏這樣的喜歡,納蘭君讓珍重捧出的情意,她便是不能接受,也不能漠然拂去。

所以當日馬車衝出,她也衝出,並不是不自量力不顧一切,當時她計算過,一旦有個支點,只要阻得一霎,她便可以大肆調動沈夢沉的內功,利用沈夢沉內力里那種氣流涌動的詭異急速身法,搶入車中,拖著納蘭君讓從車後廂里撞出來。

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陪同他落入這樣的驚天陷阱。

君珂在佩服那錦衣男子膽大包天同時,也慶幸自己那一衝,如果納蘭君讓真的因此被擄敵國,要挾於兩軍陣前,以他性子,必然立即自戕,到時候,她要情何以堪?

君珂嘆口氣,微微直起身來,小心地扒開車窗帘子往後一看,正看見後面那輛車帘子一掀,那錦衣男子探出頭來。

他一探頭,第一眼就看住了君珂所在大車的車窗,眼神一掠間,像燒紅的鐵針,刺得君珂竟然腦中一昏!

她一驚之下,立即放下窗帘,雖然受驚,但氣息勻凈,手指穩定,絲毫不變,窗帘落下,也毫無異常,給人感覺是正常的垂落。

那男子眼神一掠而過,他的身側,突然鑽出個小腦袋,好奇地盯著第二輛車子看了一眼。

可惜此時君珂已經放下窗帘,當然沒有看見後出來的這個人。

「裡面什麼人呀。」蛋糕問她的小甜甜,「你抓到了?」

「還買一送一。」錦衣男子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也行。」黃衣少女轉轉眼珠,尋思著是不是可以和人聯手逃走?顛顛爬下車便要過去。

錦衣男子端坐不動,在她邁開三步後才道,「車內下了『三步奪魂』」。

黃衣少女顛顛的腳步立即停止,雙肩一塌,緩緩轉過身來,蛋糕臉瞬間皺成了包子臉。

彷彿突然失盡了所有力氣,她怏怏地回頭往車上爬,經過錦衣男子身邊時,肩膀故意狠狠一撞。

「哎喲。」

這一撞男子紋絲不動,她自己跌進了車裡,啪一下摔個四腳朝天。

所有人齊刷刷低頭,忍住嘴角的抽搐——姑娘你每天都要挑釁幾次主上,每次都這個結果,你累不累啊你。

錦衣男子眼神微微笑意,轉向自己屬下時卻又轉為清淺漠然,「布置好了?」

「主上放心。」

錦衣男子看著前方車窗,想著剛才自己出來那一霎,好像看見車窗邊似有金光一閃,只是太快太恍惚,讓人幾疑是錯覺。

發現那點異常他便看過去,但一切如常,似乎他是多心。

「再加一層雪蠶絲網,罩在車上。」半晌他道。

他的屬下愕然抬起頭來——主上有必要這麼緊張么?兩個被制的人,又用了龍筋鎖,又用了三步奪魂,哪樣不是奇絕寶物,現在又要加雪蠶絲網?這萬一給識貨的看見了,覬覦了,前來搶奪,那不是多事招禍嘛。

想歸想,卻連一點異議也不敢表露,立即轉身去辦。

「慢。」

男子們停步。

「後頭有追兵。」那錦衣男子語氣淡淡卻肯定,「你們分三批三個方向走,一批趕第一輛大車,帶著一半用具和三成人手,帶所有好馬;一批什麼也不帶,施展你們最好的輕功,不用特意留下痕迹,對方會發現你們的;最後一批跟我走,兩輛車,三成人。最後在五十里外赤羅城外赤羅山匯合。」

「主上,您身邊只剩三成人手,馬又不行,萬一對方追上,您的安危……」

「有我在,多幾個,少幾個,沒區別。」錦衣男子語氣平靜,卻充滿睥睨。

上位者,常勝者的睥睨。

「是,主上神威,大燕軍隊,再多又如何?」說話的人微笑,語氣並無阿諛,是真心發自肺腑的驕傲。

錦衣男子淡淡一笑,「不是大燕軍隊。」

「啊?」

「就憑大燕軍隊那批飯桶,配發現我,並追出地道?」錦衣男子語氣肯定,「追我者另有其人。」

「您覺得是……」

「誰能將大燕軍隊牽著鼻子走,並以兩千之數悍然迎戰數萬燕軍而大勝,就是誰。」錦衣男子仰首向天,笑意里竟微微有些興奮,「冀北青鳥,久聞大名,本以為冀北之難,必將令你曳於泥途,不想你居然能讓我刮目相看,好,好,配做我對手,雲中金龍已落我手,下面,我該用哪只網,捕你這隻鳥兒呢?」

「主上。」一名男子小心翼翼提醒,「冀北納蘭述,對我們沒有用處,似乎不必橫生枝節……」

「今日潛藏之蛟龍,異日或可是翻攪大陸之煞星。」錦衣男子冷冷打斷他的話,「一朝蟄伏,憤然崛起,所圖之事豈會小?看納蘭述行進方向,堯國必在指掌之間,將來一旦成了氣候,他豈會僅僅滿足於堯國彈丸之地?必向四面擴張,而越過大荒澤,就是我國西境!」

那男子凜然退後,心中對主上高瞻遠矚佩服得五體投地,然而那敬佩念頭剛剛升起,就聽見他家主上忽然用一種很無聊的口氣,悠然道:「就算抓他沒用,踩踩也是很好玩的。」

「……」

※※※

錦衣人兵分三路,看似拖拖沓沓,實則行路極快,一路往魯南邊境赤羅縣進發。

這麼一群隊伍,要想行路完全不留下痕迹是不行的,但在那位錦衣人的命令下,痕迹不僅有,還超多。

半個時辰後,納蘭述追到了先前他們停留布置的地方。

「三處痕迹,一處一輛大車,二十人,往西;一處兩輛大車,二十一人,往北,;一處全是高手,沒有車馬,往南。」晏希屬下清音部擅長追蹤刺探,不僅立刻辨別了對方的行進路線,甚至連人數都準確報了出來。

所有人看著納蘭述,等待他的決定。

納蘭述低頭看著地面車印,道:「你們怎麼看?」

「一輛大車那個隊伍最可疑。」晏希道,「足跡特別紛亂,而且從路側掩埋過的馬糞來看,這一批的馬食用的是最好的燕麥精糧,說明也是最好的馬,而且集中在一起,從對方身份來看,這一路才是最要緊的。」

眾人紛紛點頭,納蘭述一笑。

「錯,應該是兩輛馬車那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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