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八章 願你安好

手臂高高舉起。

匕首狠狠落下。

「唰。」

一條黑影突然從自盡的人身邊掠過,來勢太兇猛太急,撞得「蠻子」持著匕首的手一歪。

手一歪,匕首仍舊落了下去,那般決心和力度,本就沒有任何猶豫。

濺開的鮮血如匹練,在黑夜中嘩啦啦展開,艷得奪目。

「蠻子」發出一聲凜冽的低笑,身子一軟,歪倒在地,緊緊抓住刀柄的手指,已經被血染紅。

沈夢沉一個倒仰,霍然向後一栽,撞倒在轎子邊緣。

一條人影呼嘯而過,疾奔沈夢沉——正是剛才狂沖而來,撞歪蠻子刀柄的人。

夜色里她臉色煞白,長發被風掀起,額頭上靛青刺青冷光幽幽。

戚真思。

她並沒有回頭看倒地的蠻子——她根本就沒有看見蠻子,她目力極好,一路奔來,注意力只在城內正中,遠遠看見納蘭述襲轎,擋暗器,接納蘭邐,被擊倒,一系列的動作看得她幾近崩潰,什麼也來不及想,什麼也來不及注意,只剩下一個念頭——快!快!快!

疾速飛奔之下,四周景物都成虛影,此時紅門教徒有一部分也沖向城外,奔到「蠻子」身邊,在戚真思感覺里,「蠻子」也是虛化的眾多紅門教徒人影中的一個,她甚至連自己無意中救了「蠻子」一命都不知道。

幾乎是一閃,她便到了沈夢沉身前,連招呼都沒一個,一抬手就是一個雷彈子。

再旋身就是一把暗器。

暗器剛出,她的冷劍毒蛇般一閃,又到了沈夢沉咽喉。

三個殺手幾乎同時發出,她甚至連自己可能被炸傷都不管,一副要和沈夢沉拚命的架勢。

「轟!」

小型雷彈子在幾個撲上來的紅門教徒中間開花。

沈夢沉急退,退入轎中,轎簾一垂,啪啪數聲,所有暗器都打在轎簾上,聲音如金鐵交擊,沒有一枚暗器能夠穿過轎簾。

戚真思的劍追在暗器之前,寒光一掠已經到了沈夢沉咽喉,然而終究慢了那麼一步,眼看著一點鮮紅在那要害位置初初綻開,轎簾已經落下。

轎簾落下,悠悠遮沒沈夢沉的臉,蒼白的臉,微微揚起的眉,唇角一抹染血的笑。

戚真思一直昂著頭,死死盯著這張臉,要將這人的一切眉目神情,都刻在心裡,不至化骨揚灰那一日,決不罷休!

隨即她抽劍,大笑。

「哈哈,沈夢沉!你終於死在我的劍下!」

劍尖抽回,劍上有血,紅門教徒大驚,顧不得戚真思,齊齊奔向轎子。

戚真思一個貼地翻身,成王屍首已經在她背上,隨即她左手抄起納蘭述,右臂夾住納蘭邐,竟然一人帶著兩個人一具屍首,騰身而起,身形一閃,已經奔向城門之外。

她帶著這些人,剛奔出城門,便落地一個踉蹌,唇角已經有血,剛才使力過度,已受內傷,然而她停也不停,再次掠起。

一條人影自城門黑暗盡頭奔來,掠到沈夢沉的轎子之側,那人正是趕來的高近成,他在轎子邊略一停,隨即抬頭對戚真思背影看來,眼神里掠過一絲陰狠。

一抬手,掌間勁風呼嘯,一枚黑刀電射戚真思後心。

戚真思帶了太多人,一力前奔,速度減慢,眼看便要被那黑刀射中。

草叢中栽倒的「蠻子」,忽然飛身而起,全力一撲。

黑刀噗地一聲穿過肩骨,在肩骨中嗡嗡震動,刀上竟然附著迴旋之力,要掙脫血肉肌骨的束縛,衝撞而出,繼續傷人!

「蠻子」咬牙,死死抓住刀柄,用盡全身力氣,將刀慢慢拔出。

鮮血噴濺,黑刀終於在她手中力竭,震動停止,蠻子晃了一晃,半跪於地,她勉力用黑刀支撐住身體,回身看去。

戚真思已經越過她身側三丈,半空中回首,眼神驚駭。

「蠻子」卻只看著她臂彎里的納蘭述。

納蘭述的長髮披散開來,遮掩住半張蒼白的臉,眼睛緊閉,額頭唇角血跡殷然。

蠻子半跪回身,靜靜凝視,眼眶裡漸漸淚水殷然。

……

恍惚里牆頭有人猛力撲下,帶來少年清爽朗然香氣。

「抱緊我!」

恍惚里有人竄出地道,朗聲輕笑。

「我來了,她留下!」

恍惚里嘩啦一聲水響,水面上冒出濕淋淋的他和她,彼此對視,燦然一笑。

灼灼山茶,皎皎碧波,他在流水間低眉微笑,春光只在一人眼底。

……

別了,納蘭。

我亦願你,在我所不能抵達的地方,安好。

……

戚真思身在半空,驚駭的眼神還籠罩在她身上,「蠻子」霍然揮手,染血的五指,在空中一個決然的、不容猶豫的手勢。

「快走!」

必須走,不能猶疑,戚真思已經到了極限,無法再停留或作戰。

戚真思半空扭首,眼底也泛起淚光。

隨即她霍然扭頭,身形一縱,決然而去。

蠻子半跪回望,一直盯著她臂彎里的納蘭述,眼見戚真思背著抱著,拚命越過重重黑暗,消失在地平線上,唇角微微彎起。

一個凄然而滿意的,笑容。

身子一軟,頹然落地,她伏在冰冷染血的地面,低低咳嗽。

「混賬!」高近成掠過來,怒髮衝冠,一腳將她踢了個筋斗,重重落地,鮮血噴濺,她竟沒有暈去,反而一眼瞟向轎子,一邊咳出血沫,一邊低低嘶啞地笑。

「來呀……來……呀……」她挑釁地仰起頭,看著高近成,「來殺……我呀,怎麼……沒種了?」

「好,你有種!」高近成氣極反笑,反手一拔背後彎刀,「我便殺了你!」

她笑,越發得意,還努力地支肘在地上挪了挪,想讓脖子離刀更近些。

高近成看這人詭異神情,眼神掠過一絲疑惑——這重傷垂死的人,瘋了?為什麼一心求死?

猶豫一閃便過,他的信條——在能殺一個人的時候,絕不放過!

彎刀一揚,半空里一條閃亮弧線,霍然劈下!

「住手……」

有點虛弱的聲音傳來,沈夢沉的轎子到了。

高近成的殺招凝在半空,回頭看沈夢沉的轎子,急聲道:「主子,這人可疑,不能留……」

「我叫你住手!」

高近成駭然收手——沈夢沉從來都是悠遊微笑的,就連他跟著他這麼多年,也沒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近乎氣急敗壞。

「蠻子」卻笑了。

「沈夢沉啊沈夢沉,」她笑,染血的臉近乎笑得猙獰,「急了……吧?怕……了吧?

你也有……今天?」

轎內沉默,隨即轎簾自動掀起,沈夢沉端坐在內,白袍上血跡殷然,面沉如水。

他靜靜凝視「高胖醜陋黑面」的蠻子,蠻子濁臭的氣息隨風飄來,他眼神複雜。

「過來吧。」半晌他柔聲道,「我給你治傷,你傷得很重。」

四面紅門教徒面面相覷——這是誰?他們還從來沒見過主子用這樣的語氣和人說話。

「蠻子」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低頭,注視著胸前匕首,高近成的黑刀拔了出來,但匕首一直都沒拔,雖然被戚真思一撞沒有正中心臟,但她自然看得見,自己身體里,肋骨已經快被切斷,鮮血正汩汩而出。

看見自己的體內破裂的肌骨,和奔涌的熱血,還真是一種奇怪的感受。

她輕輕發出一聲破碎的嘆息。

隨即慢慢抬手抓住了刀柄。

沈夢沉神色一急。

「別——」

「蠻子」的手,將刀柄一抽。

巨大的疼痛席捲而來,瞬間要將人的神智淹沒,她狠狠一咬舌尖,尖銳的痛感令昏眩的腦海一醒,一仰頭她嘶聲大笑,「沈夢沉!痛不痛!」

「你……」沈夢沉身子一軟,勉強扶著轎欄站起身來。

顫抖的手指抓住刀柄,她一仰頭,發出一聲凄厲長嚎,用盡全力,狠狠一拔!

鮮血狂噴,匕首噹啷一聲落地,斜斜插在冬日凍土。

「沈夢沉!爽不爽!」

四面靜寂,所有紅門教徒不明白她在做什麼,卻被那般悲憤決然之氣震懾,大氣也不敢出。

「砰。」

她晃了晃,大笑漸低,終於仰天栽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沈夢沉從轎子中撲了出來,一個踉蹌,撲倒在她身側。

高近成趕緊要去扶,被沈夢沉揮袖拂開。

「都退下……退下!」

紅門教徒無聲凜然退下。遠遠守在一邊。

沈夢沉支著肘,靠近她的身邊,一手按住她胸前突突冒血的傷口,一手在她臉上一撕。

易容用具紛紛掉落,現出蒼白的臉。

那臉很小,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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