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三章 你可以去死了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吧。」

納蘭遷和高近成,在染血的成王府說出這段對話時,三水郊外曠野上,納蘭述和戚真思,同樣這麼說。

曠野上紅門教足足有上千人,圍住了一座小山坡,山坡後的樹林里,便是堯羽衛隱藏在內等候納蘭述的地方。

看出來已經經過了一場戰鬥,地面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遠處看不清到底是哪方的,只有淡淡的血腥氣,順風飄來。

紅門教圍困在樹林外,這些人眼神妖異,步伐奇特,每兩個人身側都有一隻油光水滑的黃鼠狼,那東西人立在教徒的肩上,碧綠的眼珠骨碌碌亂滾,死死盯著毫無動靜的樹林,不時發出古怪的聲音,那聲音聽得人昏眩煩躁,樹林里因此便有響動,似乎有人慢慢步出。

響動一起,黃鼠狼便立即伸爪一指,紅門教徒的毒箭,立即飛雨似地向那個方向疾射,隱約樹林里悶哼一聲,隨即有人閃電般搶出,一陣拖拽,似乎又把誰給搶了回去。

納蘭述皺起眉,他幾乎立即明白了小陸被殺,戰力強悍的堯羽被圍而不出的原因了。都是這黃鼠狼作怪,它們用攝魂的魔音,逼得功力較淺的護衛精神受控,自動放下武器,從林子中走出,然後被殺。小陸武功不行,所以最先遭害。而曾經在燕京府公堂上,用自己巨大的嗓音,掩蓋住太后的傳召,為君珂爭取時間取得寒蕊口供的「小鈸」,也死在這一戰中。

之後堯羽衛吸取教訓,保護同伴,堅守不出,發現誰被勾魂走出隱藏的位置,便立即合力將他拖回。

不得不說紅門教十分了解堯羽衛,如果他們偷偷摸摸逼近堯羽隱藏地,那不管是分個擊破還是群體湧上,必然不是堯羽衛的對手,但他們現在離得遠遠的,用黃鼠狼做指引,用遠程弓箭做殺手,堯羽衛又要隱藏身形,還要注意身邊功力較弱的同伴,時時關照著他們不要被勾引出去,這麼一分神,自然被動挨打。

在一開始的交戰中,這種方式便令堯羽衛吃了虧,當即死了幾十人,幾個隊長當先衝出救人,也死在亂箭之下,這令他們心痛如絞,立即決定固守不出,等待納蘭述回歸。

雙方在黑暗中對峙,紅門教有恃無恐——僵持久了又如何?時間越久對他們越有利,三水縣那邊也來得及來圍殺。

在紅門教徒當中,一個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蜷縮著一個黑影,沒人理睬他,他也無所謂,緊緊注視著雙方戰場,黑疤蠕動的臉上,激動得放光。

他張著嘴,露出慘不忍睹的口腔,半殘的舌頭蠕動,一字字是別人不懂他卻清清楚楚喊出來的恨——「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他叫「油嘴老三」。三水縣人人認識的二流子。

但在一年多前,他這個外號便已經改了,叫「沒嘴老三」。

油嘴如何變成沒嘴,沒人知道,他也無法再說明,這世上只有他自己還記得,因為他的油嘴,從此他沒有了嘴。

一句習慣性油嘴滑舌的戲言,他被一群人拖到窄巷,險些被殺,是他自己掙扎求生,吞炭明志,才撿回了這條命。

自此他無力求生,以前還能靠油嘴騙騙外地人的錢,現在就只能去要飯,沒有嘴,連飯也要不到,要不到飯和錢就交不了丐幫保護費,他三天兩頭挨打,身體急速衰竭下去。

在那些寒夜牆角的瑟縮里,在那些劈頭蓋臉的踢打里,他一次次對自己說,要活下去,要報仇!

他一次次逼自己回想那日發生的一切,逼自己記住那個少女,他記得她的眼神,不同於任何人,有種野獸般的獰厲,即使在笑,也是無情。

一年多風雨苦挨,他以為報仇永無機會,他以為他要永遠這麼等待下去,然後一個轉身,他突然看見了那雙眼睛。

抱住她腿的那刻,她回身時的眼神,和當初牆頭高坐,一腳壓破他鼻子時一模一樣。

他一霎那欣喜若狂,天地顛倒。

於是有了向衙役的報信,但即使這樣他依舊覺得不夠,他記得那女人很厲害,有很多下屬,他要他們全部死。

他守在那張懸賞畫像下,對所有人拚命指那畫像,然後突然有一個人來,帶他出了城。

他們要他裝作被害百姓,帶著一個古怪的包包,在曠野呼救,他立刻照辦了。

他當然不知道,那是君珂的牛仔背包,裡面的東西已經空了,被留在了君珂在燕京的府邸里,然後在君珂離開燕京後,被人給偷了出來。

就是這個背包,讓堯羽衛們因為憂心君珂下落,自動暴露了身形,陷入了紅門教的陷阱,導致小陸最先被殺,一輪下來傷亡慘重。

被利用完的老三,當然被紅門教立即一腳踢開,不過他已經不介意,心愿達成,他覺得一生從沒有這麼幸福過。

小人物的生死,有時候並不是塵埃,而是埋在地里,時刻等候絆人一大跤的路石。

……

納蘭述和戚真思自然沒有發現這個小人物,他們的心思都在堯羽衛上,本想無聲接近,但身後三水縣城突然射出一朵煙花,夜空里璀璨明亮,無數紅門教人,立即回過頭向兩人包抄而來。

戚真思一伸手扯鬆了捆住小陸頭顱的背帶,將小陸頭顱往黑面蠻子懷裡一塞,厲喝,「給我抱好!」

黑面蠻子驀然被她塞過來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嚇得大叫,聲音粗啞,下意識就要將腦袋往地上扔,戚真思手指一彈,一枚飛刀插著他脖子掠過,帶出一抹血絲,蠻子立即驚得不動了。

他抖抖索索抱著小陸的人頭,一個紅門教徒的黃鼠狼,突然轉頭對他盯了一眼,他「媽呀」喊了一聲,嘟囔,「這黃鼠狼怎麼鬼似地看人?哎呀這麼多?好臭。

來只狗就好了,一嗓子就嚇跑了……」

他自言自語,納蘭述卻突然眼神一亮,對戚真思快速地道,「天語弓!」

戚真思也得了提醒,立即反手一拉,背後突然彈出一柄短弓,弓上無箭,她操弓在手,飛身躍起,大喝:「天語!」

靜寂的樹林里,突然爆出沉雄的呼應,「狼聲!」

聲音浪潮般滾滾傳開,隨即戚真思頭一昂,抬臂振弓,「嗡」地一聲,那小小的弓,居然彈弦振出巨大的共鳴,整個天地都似因此起了波紋,一層層漾開去。

弓弦一振,戚真思仰首作嘯,她的嘯聲和平時不同,似乎和弦聲起了共鳴,更加粗獷雄渾,如絕巔之上狼王對月作吼,驚起棲息在樹上的禿鷲和蒼鷹。

「嗷!」

黃鼠狼們震了震,眼神里幽光一滅。

紅門教徒大驚,連忙抓住黃鼠狼的腳爪,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功法,那黃鼠狼萎靡下來的精神,突然又振作起來。

戚真思並不氣餒,短弓在臂間翻飛一繞,搭弓於背,反手拉弦。

「嗡!」

又一聲氣浪迸飛,滿地枯草層層低伏,浪般迭滾,平地上起了一陣風,一群鳥兒驚嚇地飛開。

「嗷——」

這一聲更為兇猛豪壯,聽得人剎那間神智一震,黃鼠狼們在教徒的肩上搖搖晃晃,好像喝醉了酒,教徒們臉色大變,急急運功。

戚真思並不停息,反弓一揚,以齒叼弦,與此同時納蘭述也神奇地自背後抽出一柄金色短弓,比戚真思的還小,玩具似地,但納蘭述的權杖武器往弓上一壓,四面頓時便起了咆哮之聲。

剎那間兩人四手,風雷落弦!

「嗡!」

「嗡!」

「嗡!」

連弦三聲,草動雲飛!

「嗷——」

弦聲激發出全部的內力,步步拔高,最後一聲合力長嘯,恍惚間已經不是狼聲,赫然便是幺雞的吼聲!

嘯聲上沖雲霄,驅散層雲,剎那間天地飛雪,人人眉上落一層霜白。

啪嗒連響,紅門教徒肩上的黃鼠狼們,無聲無息直挺挺栽落,還未落地,已經斷氣。

即使有主人內力相授,這些妖邪之物,也抵不得納蘭述戚真思在精心研究過幺雞的神吼之後,結合自身的天語狼聲,合力而出的長嘯。

黃鼠狼落地,紅門教徒臉色慘白,幾乎在「靈狐」剛死的剎那,那些主人,也七竅出血。

「殺!」

戚真思不失時機一聲令下,被壓制在樹林中的堯羽衛們,幾乎立即便猛虎出柙,衝殺而出。

被納蘭述戚真思加幺雞影子合力一吼,已經集體受創的紅門教徒哪裡還敢戀戰,不過幾個回合便死傷慘重,這些人不敢和瘋虎般的堯羽衛硬拼,紛紛喚出自己的坐騎,上馬便逃。

交戰里那個黑面蠻子滾來滾去,不住大聲慘叫「救命啊救命啊!」時常將堯羽衛或者紅門教徒絆倒,被堯羽衛嫌礙事,拎來拎去不知道扔了多少回。

不知不覺就扔到了戰鬥場的最前沿,那黑面蠻子咕咕噥噥正準備爬起身,忽然頭一抬,眼神一凝。

前方夜色里,有人策馬而來,馬很神駿,來人衣袂飄飛,夾霜帶雪。

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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