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一章 都是狐臭惹的禍

「剛得到的最新消息,雲雷軍在真陽地界,突然改變晝伏夜出的習慣,白日衝擊關卡,引起當地官府追擊,連帶附近州縣駐軍全出,現在正在全境搜捕。」

離冀北不遠的一座隱蔽的山頭裡,戚真思正在向納蘭述通報雲雷的訊息。

納蘭述沉默,遠山的影子映射在他的眉尖,並無愁郁之色,只添了幾分沉肅之意。

戚真思也沒有說話,攏緊雙膝,將頭慢慢埋在膝蓋里。

兩人都知道雲雷,或者說君珂的用意。之前一路過來,由於朝廷沒有料到雲雷竟然最後和堯羽一同衝出燕京,路上設置的關卡都只是針對冀北在京力量,對付幾百人的堯羽綽綽有餘,但加上那兩萬多人,便如螳臂擋車,被沖得七零八落。

此刻兩處力量分散,冀北堯羽接下來的路便沒那麼好走,這個時候雲雷突然改換風格,橫衝直撞,很明顯是要將附近官府力量吸引,好讓堯羽趁機脫身,儘快趕到冀北。

但堯羽衛此刻,最不願承的,就是雲雷軍的情分。

「從他們行走的路線來看,應該已經取道魯南。」半晌戚真思啞聲道,「小珂……有沒有和他們一起走?」

納蘭述眼神動了動,這是他唯一把握不準的事,他了解君珂,她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不太可能棄此刻的雲雷而去,所以他才決然先棄她,好讓她能及時和他分道揚鑣,不必被捲入冀北的腥風血雨。

可如果她追來呢?若她落單,可能自保?

「注意四周一切動向,尤其可疑人士。」半晌他嘆息一聲。

「是。」

不過很快納蘭述和堯羽衛便打消了顧慮——雲雷軍在君珂帶領下呼嘯而去,他們憑藉堯羽留下的詳細地圖,有時匯合有時分散,數次繞過被朝廷調動前來圍剿的各地邊軍,還打了幾個漂亮的穿插戰。更神妙的是,大燕朝廷緊急調動南陽和真武兩地邊軍,想要來個兩面夾擊,將雲雷軍全殲,結果雲雷軍竟然在合圍的最後一刻脫出,令夾擊的兩軍撞在一起,險些被反包餃子。這一戰雖然規模不大,但其間對時機和戰況的把握,在行家眼裡,精妙絕倫。精妙到戚真思和納蘭述面面相覷——在他們的印象里,就算是君珂,似乎也沒有這麼強的軍事指揮能力,但除了君珂,誰又能指揮得動桀驁的雲雷軍?

之後的雲雷軍,再次匯合,兵鋒直下,周圍市縣駐軍,無一合之敵。要知道想從關外一路打進來,兩萬雲雷絕對不夠看,但不打算攻城掠地,只想從關內一路疾奔向外,機動性和腿功極強的雲雷軍,還真的是沒有對手。

納蘭述和戚真思漸漸放了心,看樣子,君珂當真是帶著雲雷離開了。

此時堯羽已經和等候在三水縣的部分護衛匯合,留在三水的近兩千護衛,一千人在燕京出事後,直奔冀北,一千人留下來等候接應納蘭述,在燕京邊界接到了從京中逃出的同伴。

過了三水,進入定湖縣地界,再過一道山脈,就是冀北。

令堯羽衛化整為零在城外休息,納蘭述和戚真思改裝進了三水縣城,三水這裡因為靠近冀北,他們希望從這裡得到消息。

三水也是外松內緊,巡查不絕,但是比起當日燕京的緊繃,這點搜捕密度還不在納蘭述和戚真思眼裡,到處都有張榜懸賞捉拿他們的畫像,兩人坦然自若,專門從畫像下走過。

他們直接去了當日去過的茶館,這是本地最大的茶館,也只有在這種地方,才有可能獲得最有價值的信息。

納蘭述遙望著那家人流進出的茶館,眼神里微微悵然,似乎還只是不久之前,他帶著君珂一路插針擠進了這裡,那時身邊有笑嘻嘻的君珂,有傻兮兮的幺雞,有一臉老實的丫鬟紅硯。那時久尋終獲,失而復得,心情愉悅得一杯大碗茶也勝過雲霧翠芽。

一轉眼,人間霜雪,天各一方。君珂帶著她的雲雷,踏上漫漫歸鄉之路,紅硯失了她的大個子,終日渾渾噩噩,再無笑容,幺雞在他們離開時若有感應低聲咆哮,被戚真思好一陣絮叨,抱了又抱,灑淚而別。

自此後思念綿長,在每寸寂寥的光陰里。

那般悵惘眼神一閃而逝,隨即他一笑,「走吧。」

兩人改裝成一對兄弟,衣著相貌都普通得讓人不會多看一眼,只是納蘭述的腰間的腰帶有點特別,似乎是管狀的,他用布帶又纏了一圈,看起來便不顯眼。

去那家茶館要經過一條巷子,巷子里和當初一樣,很多乞丐,見人就磕頭要錢,然後再被路人嫌棄地呵斥踢開。

兩人不敢出手大方引人注意,也和那些人一樣,毫不理睬漠然走過,忽聽巷子里有人慘叫,聲音嘶啞如裂,忍不住都看了一眼。

巷子深處黑洞洞的,幾個乞丐正圍著一個男子毆打,被打的人雙手抱頭在地上亂滾,似乎是個啞巴,發出的聲音難聽得像灰炭擦在了牆上。身上破爛襤褸,比乞丐還不如,滿身破洞的衣服里,露出的肌膚青紫深紅,沒一塊好肉,幾個身強力壯的乞丐一邊踢打他,一邊惡狠狠低聲罵,「啞巴!廢物!份子錢都交不出來!白佔了地方!」

「你還活著幹嘛?不如去死!」

那人「啊啊」地叫著,聲音凄慘。

納蘭述和戚真思對看一眼,沒打算去管閑事,乞丐也有自己的組織,這人想必是交不出份子錢被懲罰,他們現在自身難保,沒有必要去破壞別人的規則。

兩人正想走開,驀然聽見一個胖大乞丐狠狠道:「看見你這張疤子臉,老子就想尿尿,來,給我接著!」

說完便去拉褲子,那被打的男子,被幾個乞丐獰笑著抓起頭髮扳開嘴迎上,那胖乞丐對他嘴裡看了一眼,立即露出嫌惡驚怖的表情,喃喃道:「瞧見這嘴,尿都撒不出了喲……」

戚真思突然走了回去。

那胖乞丐正要尿,忽覺眼前多了個黑影,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見「砰」的一聲。

聲音好像來自天外,又好像響自心底,這聲音一出,日光便炸裂,天地便顛倒,滿世界裡噴了鮮紅和碎白,仔細一看是自己的血和斷齒。

胖乞丐吭都沒吭一聲便倒了下去,昏迷前最後的印象是一雙狼一般的,冰冷而凌厲的眼神。

戚真思用那樣的眼神,對四周冷冷看了一圈。

乞丐們立即放下俘虜,四散奔逃。

戚真思也沒有看倒在地下的那乞丐,她並不是有心救人,她只是心情鬱憤,不想接受任何的過分。

她轉身,走了開去。

雙腿突然被人抱住,戚真思冷冷回首,垂目看一眼那死死抱住她的乞丐,膝蓋一彈,已經將他遠遠彈了出去。

「啪。」一聲,一枚銀角子,精準地彈在那乞丐身上。

隨即戚真思頭也不回,走出巷子的黑影,納蘭述一直在等她,沒有對她的舉動做任何干涉。

兩人決然而去。以為那乞丐定然感激涕零,揣了那銀子迅速離開。

黑暗的陋巷裡,滿地的血跡中,那乞丐並沒有撿起那銀角子,也沒有管自己的傷勢,他趴伏在地上,死死盯著戚真思離開的背影,消瘦的臉上,額頭上一道黑疤悄然蠕動,猙獰若獸。

他張開嘴,嘴裡一團爛肉,辨不清口腔和舌頭,看得人倒吸一口冷氣,他用這樣的廢掉的口腔,慢慢地,不住地蠕動,似乎在反反覆復,說著一句話。

如果有人看懂他的口型。

就會發現。

他在說:「是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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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縣的茶館永遠都那麼熱鬧,納蘭述和戚真思在牆角找了張桌子坐下,隨便要了點大眾食物,靜靜聆聽。

「聽說冀北成王造反了!已經快要打到定湖了!我那口子叫我到南陽去避避呢。」

「什麼呀,我倒是聽說,是朝廷派大軍圍了冀北,成王一家已經被殺,死絕了!」

「我可是聽我那在縣衙做文書的大舅子說的。」

「我還是聽我三哥說的呢,他是定湖駐軍校尉,消息肯定比你大舅子一個文人准。」

「你兩個別爭,保不住一個都不準,我告訴你們一個再沒錯的,是成王妃偷偷帶走了成王的大軍,跑到堯國去當女皇了!」

「胡扯!」

「瞎說啥呢。」

「流言多了是,誰知道哪個真的?不過有件事倒再沒錯,冀北已經被大軍封鎖,天陽城許進不許出,上萬雄兵列陣,每天都有神射手在城頭射箭,連只蒼蠅都不讓飛進天陽城,你們說得再起勁,也得不著一手消息。」

「莫談國事!」有人一指柱子上的貼條。

四面安靜了下來,各自喝茶吃點心。

納蘭述和戚真思對望了一眼。

難怪和回去的一千護衛聯繫不上,天陽城竟然已經被封鎖成這樣。

信息如此駁雜,但都不是好消息,兩人的心都微微沉了沉,但面上神色不動,各自飲茶。

突然一陣騷動,有人歡笑道:「老胡頭又帶他家妮子出來唱了。」

兩人抬頭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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