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千尋記 第七十四章 你來我往

腳下是染血的劍,身前有穿心的人,對面有兩個「纖纖弱質」,一個「被辱驚極暈去」,一個披頭散髮指著她哭喊控訴,四面湧來的護衛兵丁衙役們,所有的眼光都震驚、懷疑、憎惡、恐懼,齊齊向她襲來。

有那麼一瞬間,君珂自己都被對方精湛的演技給折服了——瞧姜郡主暈得多及時!瞧那侍女唱做念打俱佳,一番顛倒黑白的謊言,倉促間天衣無縫!

她低頭看看腳下少年,他的蒙面巾在跌落時已經脫落,露出蒼白容顏,臉上震驚至不可置信的神態還在,凝固如面具。那一劍十分狠辣精準,正是心臟位置,一攤鮮血在君珂腳下慢慢沉積,映出四面人眾生相。

「朱公子!」人們紛紛驚呼,君珂閉上眼,嘆氣——是的,都認識他。

武舉前五甲,凌雲院高材生,武門將軍世家之後,朱光。

「她撒謊!她撒謊!」被這一連串驚變給驚得呆住的向正儀終於反應了過來,怒極大呼,「明明是她殺的!是姜雲澤和朱光有姦情,被我撞破,她們就殺了朱光!」

她怒指那侍女,那侍女此刻全無剛才殺人的凌厲狠辣之氣,面色蒼白,神情嬌弱,並不和向正儀爭辯,對她的指控只是垂淚不語,完全一副「你是公主你勢大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姿態。

眾人看看那兩人備受摧殘我見猶憐,再看看向正儀——一身酒氣,披頭散髮,抓刀拿劍,兇悍狠厲,再加上她以往我行我素的名聲,和最近對姜雲澤的傳為笑談的逼迫,俱都默默搖頭。

你叫人想信你都難!

「你這……你這……」向正儀一轉眼看見眾人眼光,頓知指控無效,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一句惡毒的話,抬腳就對那侍女踢過去,「我殺了你——」

那侍女不閃不避,一副驚嚇得呆住不知動作的模樣,眼底卻閃過一絲竊喜。

「啪。」

一支手臂及時下沉,半空里格住了她兇猛抬起的腿勢。

「你!」向正儀氣勢洶洶嚷了半聲,看見攔阻她的人的眼神,停住了。

「公主,誰是誰非何必在此處置辯?」君珂眼神里的怒色已去,金光暗隱,看著地下的朱光,「難道不應該先救朱公子嗎?」

「朱公子已經被你們一劍穿心……死定了……天啊……太可怕了……」那侍女撲上前來,似乎要抱起朱光的身體,「你這惡毒的女人,明明一劍殺了他,還要……」

「砰。」

君珂一抬腳,便將她踢了出去。

那侍女乍然被踢,身子懸空,練武者自有久經鍛煉的本能,下意識便要一個翻身自救,誰知此時被嬤嬤們護住的姜雲澤忽然微微呻吟,那侍女猛然一醒,做到一半的動作僵住,放任自己落了下來。

她原以為自己要重重落地,正好給君珂再扣一個罪名,誰知她即將栽落的時候,忽然身子一輕一轉,最後還是腳跟落地站穩——君珂既然攔下向正儀對她出手,以免落人口實,怎麼會自己當真踢傷她?早已留了巧勁。

見她沒有施展出武功,君珂眼底閃過一絲可惜,那侍女站穩腳跟,立即又想撲過來,哭叫,「眾位官爺,你們就眼看著我們姜府,被人欺辱嗎?」

「真是口齒伶俐丫頭。」君珂冷笑,「不過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又一直沒有靠近朱公子,怎麼知道他一劍穿心?這大晚上,燈光不顯,你認得心臟的位置?」

那侍女一呆。

「我要求先救朱公子,你在這裡唧唧歪歪一再攔阻,你又是什麼居心?」君珂上前扶起朱光,看著他的傷口,眼神一閃。

「你貓哭耗子假好心!」那侍女哭泣,「你殺了人,你還會救他?就算朱公子還有一分生機,到你手裡也是必死無疑!」

「哦?如果我能救活他呢?」

那侍女霍然抬頭,一時間連反駁都忘記了。

隨即她臉色便恢複了鎮定——那一劍穿心而過,大羅金仙也救不活!

燕京府、刑部、和九城兵馬司的人此刻都已經來齊,正面面相覷,心中猶豫,今晚命案牽扯的三家,一家是左相府邸、一家是正儀公主、一家是朱將軍府,竟然是一家都得罪不起,雖然被指殺人的是君珂,但神眼君珂最近也是炙手可熱,自身四品供奉,身後靠山雄厚,這要如何處置才算得當?聽見君珂這一句,頓時一喜,燕京府一個推官立即道:「君姑娘,無論如何此刻你嫌疑最大,但如果朱公子醒來,誰是誰非自然立刻明了,姑娘也是燕京名醫,不妨立刻施救。」

刑部一個主事緩緩道:「只是姑娘還是待罪之身……」

「我隨你們去。」君珂坦然道,「但請各位,一定要讓柳杏林大夫予以施救,除了他,無人可救朱公子。」

「可以。」

「胡扯!混賬!」向正儀驀然沖了過來,「誰要帶走她?誰敢帶走她?她是冤枉的!冤枉的!」

「公主。」燕京府的推官和刑部主事齊齊施禮,「您不要為難我們……」

「我也在這裡。」向正儀指著自己鼻子,「這兩個女人也指控我威逼她們,你們怎麼就沖著君珂去了?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今兒有種,連公主我一併逮了去,算你左相府的威風!就怕請進去了,你姜巍然一把老骨頭,不夠份量再請我們出來!」

燕京府和刑部的人面色尷尬,左相府里那些叫嚷著要處置的人們立刻不敢言聲,向正儀份量確實重,重到姜雲澤也不敢對她動手,但這一根筋公主竟然忘記情敵對立,要和君珂一起坐牢,倒弄得所有人都下不來台。

「公主,不要意氣用事。」一片死寂中君珂開了口,安慰地拍拍向正儀的手,「你進去了,我只怕更容易被人所趁,你得在外面為我張羅,救治朱公子的事就請託你了,請一定要告訴杏林,好好治,不要偏心。」

她說到「偏心」兩個字的時候,語氣加重,向正儀一怔,下意識地重複:「偏心……」

隱在暗處那侍女,臉色忽然變了變,猶疑地看了一眼朱光的傷口。

幾個燕京府的人將朱光抬起,跟隨進入公主府邸,還有幾人立在原地,等候君珂,君珂隨意地拍拍手,走了過去,那幾人有點尷尬有點不安地道:「君供奉,這個……」

坦然將手伸出去,君珂道:「我有武功,你們戴鐐吧。」

眾人鬆了口氣,就差沒千恩萬謝地給君珂戴上鐐銬,這些人嘴上說得客氣,手上卻絲毫不敢放鬆,棗子粗的鎖鏈套了四五層,遠不是當初納蘭君讓意思意思套個細細鎖鏈可比。

君珂挑挑眉,心想和燕京真是八字不合,這來了沒多久,刑具都領教好幾回了。

她立在黑暗裡,微微揚頭,並無頹喪落魄之氣,向正儀有點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這少女乍逢大變,怎能有如此鎮定沉著。

她不知道,曾經剛穿越的君珂,也是個遇事慌亂頭腦空白的主,然而穿越一年多,經歷那許多欺詐陰謀和人心詭譎的君珂,已經漸漸明白,大變之前,慌亂於事無補,最快時機靜下心來,才能找到正確求生之路。

她必須有這樣的品質,因為,敵人都有!

比如姜雲澤。

今晚對姜雲澤,應該也是意外事件,她卻能在須臾之間定計,可以說當她被逼出來見情郎時,已經對之後一切不利狀況做了推測,並進行了安排,一旦發現不對,立即毫不猶豫動手!

燕京居,大不易。

她得活下去,就得穩住自己。

君珂在燕京府衙役的圍擁之下,走出幾步,忽然回身,看隱在暗影里的姜府人,看那眼神里閃動疑惑和得意之色的侍女。

那侍女一抬眼,迎上她目光,頓時心中一震——那樣的目光里,並無憤怒痛恨之色,反而有淡淡的憐憫、嘲弄、輕蔑和冷漠。

這不該是一個被冤枉指控殺人的人的眼神。

這似乎是一個萬事底定在心,掌握著翻盤的真相,在帷幄之中從容運籌,等著看自以為是的敵人最終笑話的勝利者的眼神。

那侍女的心,砰砰跳了起來,忍不住又對被搬走的朱光看了一眼。

那一劍……是穿了心……是穿了心嗎?

對面,君珂突然抬起手,重重疊疊的鐐銬聲響里,她哈哈一笑,將手背對自己心口,捶了捶。

這一錘鎖鏈交擊聲音清越,響在寂靜里,別人還不覺得什麼,那侍女卻渾身一震,面色慘白。

君珂一捶之後,一言不發轉身便走,笑聲猶自在夜空回蕩,人人莫名其妙,以為她氣成失心瘋。

在她身後,卻有隱在暗影里的兩個人,相互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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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出突然,燕京府刑部九城兵馬司來人卻又極快,導致君珂被帶走之後,京中各處才得到消息,最先趕過來的是納蘭述,但是也已經遲了一步。

納蘭述今晚原本是得了戚真思的通知,準備回去看安排在外的堯羽衛回報的各類信息的,聽說這事後,兩人連密報暗匣都沒來得及打開,當即匆匆趕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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