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千尋記 第六十六章 花下一曲鳳求凰

那人的語聲響在耳邊,君珂渾身又是一冷!

沈夢沉!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隨即她想了起來,沈皇后是沈夢沉的親姑姑,作為娘家嫡親的外甥,他進來見見姑姑,是沒什麼問題的。

「娘娘。」沈夢沉向簾內躬了躬身,「今兒可好些了?」

「不過老樣子罷了,只可惜遂不了某些人的願。」裡面的聲音慵懶,分不出喜怒,連這樣似乎帶有怨氣的話,聽起來也淡得像梢頭飛落的柳絮。

「君供奉可看出娘娘的痼疾來?」沈夢沉轉身問君珂,微微上挑的眼角笑意悠長。

他消息倒靈通!這麼快就知道自己的賜封了。

君珂的眼睛忍不住又對簾幕後看了一眼,這一眼再次令她心中一緊。

簾後榻上,那卧著的人影,腹部微微鼓脹,透過那層薄薄的肌膚,看得見血管經脈之下,一團小小的蜷縮的黑影。

那黑影乍一看讓人以為是腫瘤,然而再一細辨,再結合所處的位置,便叫人心中發冷。

那是一個還沒成形的死胎!

一個不知道什麼原因,居然沒有流產,在皇后腹中呆了下來,漸漸轉為痼疾,折磨了她十數年的死胎!

很明顯,當年皇后流產之前,懷的是雙胞胎,流產只流掉了一個,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腹內還留了一個。

這樣一個東西留在了腹內,如何不病?

要不是因為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天下的珍稀藥物流水一樣用著,只怕早就死了吧?

君珂心中還有一個疑惑未明,太醫院沒有千金聖手嗎?有死胎也查不出?或者,是不敢說?

如果當年皇后只是一場普通的流產,肚子里還留了一個卻懵然不知,那麼說出來也無妨,可是後宮是天下第一詭譎地,她在進宮之前,納蘭述就再三關照她,也許陛下會讓她給皇后診病,一定要謹言慎行。皇后纏綿病榻多年,大家也早已接受了事實,治得好也罷了,萬一有個不好,反倒獲罪,一定要慎之又慎。

如今眼看著一個難題便擺在了面前:這死胎,能不能說?

「娘娘。」君珂斟酌再三,終於做了決定,舔舔唇,低聲道,「您只是體氣虛……」

簾內突然一陣大咳,打斷了她的話,隨即便見簾後人一陣痛苦的痙攣,直直坐起,又重重倒下,撞得玉帳金鉤琳琅作響,宮人們迅速沖了進去,熟練地喂葯按摩撫胸急救,好一陣子簾內人才氣息平復,衰弱地躺了下來,一隻手腕頹然垂在榻邊,白得枯木也似,隱隱浮著青色的筋絡。

君珂的心顫了顫。

這般的痛苦……

這般的痛苦,其實很容易解決,只要她和柳杏林聯手,很快便可以將那死胎取出,那東西一去,皇后無葯自愈,再也不用整日受病痛折磨。

如果她也沉默,沈皇后便是苟延殘喘,永無救贖之日。

君珂的手指,慢慢扣進了掌心,親眼見著這般的病人苦痛,她的決心突然開始動搖。

忽然想起柳杏林,這個老實近乎迂腐的男子,天生有著醫者悲天憫人的情懷,無數次她看見他一個大男人,躲在屋後偷偷抹眼淚,為那些重病輾轉,難以救治的病人們。

她記得他說:小君,我恨我不能救天下所有病難者。

杏林如果在這裡,會怎麼做?杏林如果知道她這麼做,會怎麼想?

君珂閉了閉眼,又睜開,突然上前一步,低聲道:「娘娘,您體氣虛弱,是因為腹內……」

「因為五內不調,濕氣鬱結是嗎?」一雙手伸了過來,再次擱在她的肩上,指尖微涼,不知怎的君珂便覺得寒意,微微打了個顫。

沈夢沉攬住她的肩,神情似笑非笑,打斷了她的話,「神眼果然是神眼,確實,太醫院所有名醫,都是這麼診斷的。」

君珂張口結舌,還沒來得及說話,沈夢沉已經一把推著她便向外走,笑道:「娘娘剛發病,咱們不要在這裡驚擾了她,來來,外面花廳坐坐,我向君供奉討教點保養良方。」

他似乎在這鳳藻宮內很熟悉,丫鬟嬤嬤們都不攔他,也沒有跟隨,君珂想甩脫他,可惜沈夢沉的手便如精鋼也似,緊緊卡在她肩上,哪裡容她甩脫?

直到到了花廳,那裡四面迴廊,底下活水,一望而去沒有人跡,沈夢沉才停住腳步,卻沒有鬆手,將君珂往凳子上一按,笑道:「乖乖坐著吧,少說話,多聽話,啊?」

君珂怒目瞪他,冷冷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沈夢沉湊過臉來,玩她垂落的髮絲,一雙笑吟吟水光流溢的眼睛,從下往上挑起時的弧度勾人,「我救了你的命,等你來謝我啊。」

君珂鄙視地大力扭頭,以示不齒,誰知沈夢沉拽著她的髮絲根本不放鬆,她一扭頭,頭皮被拽得生痛,只好又扭回來,心中恨恨,知道眼前這個人,絕不是納蘭述對她予取予求,也不是納蘭君讓外冷內熱,他字典里可沒有「憐香惜玉」這樣的詞,在他面前,她君珂打也打不過,惹也惹不得,還是老實點,鑽個空子逃跑算了。

「你救我什麼命?」君珂眼角瞥著四周地形,和他打哈哈,「我看是你攔我救別人命!」

「所以是救你命呀。」沈夢沉把她一小縷頭髮抓在手裡,再分成三縷,慢慢結著辮子,辮子精細滑溜得不起毛邊,藝術品似的,說的話卻帶著鋒利的刃,寒氣逼人,「你以為你真能救皇后?你剛才想說什麼?她腹內有東西?你又想像對君讓一樣剖掉皇后的肚子?你以為這些人的肚子是你案板上的雞鴨想剖就剖?君讓那事是你運氣,救成了,他不好和你計較;但皇后這事,陛下怎麼可能同意你動刀?何況動刀的還不是你吧?柳杏林是不是?皇后萬金之體,能給一個少年男子摸來摸去,剖來剖去?」

「可那是你姑姑!」君珂越聽心越涼,但還是忍不住頂嘴。

「所以我對你此心天日可表嘛。」沈夢沉又恢複了那種懶散的笑意,「你看,我姑姑我都沒管,我就管你的死活了。」

「說不定柳兄有藥物可以化去那……」君珂咕噥。

「太醫院缺過千金聖手?這麼多年真的一個大夫都沒看出皇后的問題?真的一個能治她的怪病的大夫都沒有?」沈夢沉笑意是冷的,像五彩重錦染了一層淡淡的霜。

「當初皇后流產,曾指控是姚德妃所為,但這事還沒調查出個究竟,姚德妃便死於那年元宵城樓之上,之後風向調轉,皇后反而被指控暗殺德妃。此事被陛下以皇后也是受害者的理由,硬壓下不了了之,但兩家仇怨由此結下。燕京三大世家,韋、姜、姚。姚氏是當年九蒙第一富豪,先太祖皇帝攻入關內時,姚氏破產相助,甚至曾有機會取先太祖皇帝而代之,卻最終放棄。因此先太祖皇帝曾立誓,苟富貴不相負,姚氏雖因出身商賈,排名三大世家之末,其實豪富卻是天下第一,姚家實力,足可影響整個大燕經濟命脈。多年來,陛下其實施展的是制衡之術,讓姚沈兩家互相克制,姚德妃和皇后鬥了一輩子,之後她死了,皇后病重,這也是姚沈兩家的制衡,一旦皇后痊癒,姚家便會認為德妃死得冤枉,怎麼肯甘休?」

「一旦皇三子因此掀出舊案,要求洗清他母妃冤情,查找當年兇手,姚家再傾力相助,你可以想想看,朝局、儲位、乃至整個大燕,又會有怎樣的動蕩?」

君珂扶額,喃喃道:「一場病看不看,也能惹出這許多文章……」

「後宮之事,從來都關係前庭。」沈夢沉笑一笑,慵懶光灧。

「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攔下這事。」君珂納悶,「沈皇后痊癒,坐穩中宮,你們沈家不是更地位穩固,太子不是更儲位不倒?你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忠心事君,害怕朝局不穩的純臣啊,你更應該關心的,是你們沈家的絕對利益才對。」

「沒有皇后,還有沈太后。只要沈太后在,下一個皇后就算不姓沈,也不會姓姚。何況我沈家的女人,從來都不是那麼容易死的。」沈夢沉好像沒聽見君珂後一句的諷刺,懶懶道,「姑姑適宜就這麼病著,陛下才安心;陛下安心,我沈家才安心;後宮的妃子們忙著爭後位,一批批的死,我姑姑也安心;你看,大家都安心,你為什麼要跳出來,攪得大家都不安心?」

君珂:「……」

難怪沈皇后那麼淡漠無謂,她自己對這樣的情形,也是心裡有數並接受的吧?

「做你們沈家的女人,真是不容易……」

「沒事。」沈夢沉俯身過來,湊在她頰邊,低低笑道,「我不會讓你像她們那樣,受盡委屈的。」

「關我什麼事……」君珂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敢情這傢伙又在趁機調戲了,冷哼一聲道:「沈相真是愛開玩笑,不過君珂卻記得沈相的恩德,遠的不說,便是最近,那《毒經》、那『十檀指』,還有那兩次我的毒指被紫薇花粉引動,都是您的手筆吧?」

「這不都是為了讓珂珂,早些知道,在我身邊才可以活得更好么?」沈夢沉並不否認,傾身在她耳邊,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