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千尋記 第六十一章 一晚兩次狼

「佔據世上百分之五的特權階層,享用了百分之八十的勞動人民的百分之五十的貢獻。」君珂坐在馬車裡,看見納蘭君讓的屬下出示令牌,守門官誠惶誠恐地將納蘭君讓迎進去,而更多的百姓則在城門口排隊等候,被不住驅趕著讓到一邊,撇嘴悠長地來了這麼一句。

納蘭君讓腰桿筆直端坐馬上,堅決不對她看,更堅決不讓自己的眼神因為這句話有所觸動——這一路上聽見的她的怪話實在太多了,看見燕京城門的時候她說「燕京居,大不易。」看見路邊乞丐她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護衛和她混熟了問她這句子好是她自己做的嗎,她說:「杜甫。」納蘭君讓心想這位杜甫先生是誰?聽起來像是憂國憂民山野奇人,朝廷求才若渴,不妨延請出山,但自己又拉不下臉皮來問她,只好暗示護衛去問,問了半天,她掀掀眼皮看你,說:「杜甫很忙。」

納蘭君讓從此發誓,不管這人嘴裡冒出什麼怪話,從此堅決當沒聽見。

身後有一陣騷動,納蘭君讓轉頭一看,那隊混賬又出現了,他冷冷看了看,豎起手掌,示意先不要前進,帶著車馬等在一邊。

燕京城禁森嚴,非路引不可進入,且每年路引有定數,由燕京驛路司專門蓋章發放,一個地方發放的路引有限,對方那麼一大堆人,人人都有路引?納蘭君讓可不相信。

受了一路氣,他現在願意展示風度,在城門前恭送他們打道回府。

站在城門前還有個原因,燕京城門雖緊,但總也有些塞銀子就給人進門的貪心士兵,他如今在這裡,還有誰敢?

納蘭君讓筆直端坐於城門陰影里,於四面圍護里,等納蘭述一行城門吃癟。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

納蘭述那一隊人老老實實排隊,人人手持一張路引,過一次城門,對納蘭君讓微笑揮手一次,「嘿!」

被連嘿了十幾次之後,納蘭君讓的臉色青了。

最後過城門的是幺雞,動物是不需要路引的,幺雞同志卻沒有自己是動物的自覺,它老老實實排在隊伍里,也叼著張被蹄膀染得油汁麻花的路引。

路引隨風招展,幺雞顧盼生姿,滿城牛馬齊抖索,遍地留下黃金屎。

查驗路引的守門士兵,從自己垮下的馬身上爬下來,接過幺雞嘴裡的路引時,臉也青了。

當幺雞自認為百媚橫生地向他一笑,笑出滿嘴森亮還沾著肉絲的獠牙時,那倒霉蛋骨碌一聲,暈倒了……

戚真思等在城門邊,等幺雞過了,和它一起悠哉悠哉進城,別人是走自己的路,她則故意和幺雞走在納蘭君讓那一側,戚真思手裡拿著個削得方方的蘿蔔,一邊走,一邊啃,從納蘭君讓面前經過。

滿腹納悶,正奇怪著他們哪來那麼多路引的納蘭君讓,無意中一瞥。

蘿蔔上,居然刻著字!

蘿蔔上,居然刻著和燕京路引條上一模一樣的字!

蘿蔔上,居然刻著和燕京驛路司專用於發放燕京路引的官用文字!

「燕京城入,停留期,三十年。燕京驛路司印。」

納蘭君讓眼前一黑。

蘿蔔刻章!

那十幾張路引,蓋的全是蘿蔔章!

蘿蔔章線條清晰,字樣如一,別說城門官看不出來,就是他,要不是親眼看見戚真思啃蘿蔔,也絕對看不出路引的花招。

更可恨的是,燕京路引,最長不過一年,到期要到燕京府續簽——這群混賬,一刻就是三十年!

戚真思笑嘻嘻啃著蘿蔔,這一口「燕京城入」,下一口,「驛路司印。」

納蘭君讓身邊的護衛也看得清楚,勃然變色,正要呼喚城門官將這幾個膽大包天假冒路引進燕京的傢伙拿下,納蘭君讓手一橫擋住。

喊什麼喊?人家敢在你面前亮出來,就敢立即消滅罪證。

不會吃掉嗎?

果然,這邊剛一張口,那邊戚真思便咔嚓咔嚓加快了速度,三口兩口將蘿蔔吞下肚,拍拍肚子,打個通氣的嗝,笑眯眯道:「呃,好爽。」

……

君珂趴在車窗口也笑眯眯地看著——大爺啊,一個路引算啥啊,堯羽牛人多呢,振翅部那個小陸,自從咱說過一次蘿蔔章後,別說路引,就是聖旨玉璽,也能給你刻出來呀!

她心情大好地看著納蘭君讓再也不等候了,也不試圖掩飾行蹤,冷然揮手直奔太孫府。

皇太孫的府邸其實並不叫太孫府,只不過燕京百姓喜歡這麼稱呼,在燕京官方的稱呼里,這裡是崇仁宮,早年是前朝皇帝行宮,因地處偏僻,一直沒有賜出去,納蘭君讓十五歲出宮開府,自己選了這裡,隨即做了一番改造,將宮後一個半乾涸的葦塘挖通蓄水,辟塘成河,和京中鏡水河連接,以作萬一有人闖宮的逃生避難之路,而四面民居遷出,高踞地勢,偌大的冷清的崇仁宮,在連綿的圍牆後俯瞰半座燕京,空曠,寂寞,而安全。

納蘭君讓並不愛燕京中心不夜城的繁華,也不愛居住在危機四伏的人群中心,和華筵燈火的輝煌相比,他更喜歡靜默孤燈於高處,一切盡在眼底。

君珂坐在馬車上,眼看行路越來越偏僻,四面景色越來越荒涼,一顆心拔涼拔涼地——不會猜錯了吧?不會這傢伙不是高官王族是山裡野人吧?不會真要擄她去當壓寨夫人吧,那她使性子賭氣的豈不得不償失?

不過回頭一看,那群無恥地依舊大搖大擺跟著,人聲狗叫,嬉笑不絕,頓時心安,只覺得在這冷清異世,終於不再只有自己一人,終於有人願意不離不棄地陪伴,這感覺,真好。

她唇邊掠起的微笑,像一朵小小的星花,亮在昏暗的暮色里,納蘭君讓一眼瞥見,勒韁的手指緊了緊。

隨即他大力轉頭,快馬向前賓士——前方,宮門迤邐而開,一線燈火如玉珠自長天垂落,迎接主人的歸來。

眼看著下人們簇擁著納蘭君讓去了,君珂下了馬車,在護衛們的簇擁下慢吞吞往宮裡走,過照壁,花廊、前殿、花園、後殿……越走越荒涼,越走越隱秘,直到進了一個最不起眼的黑沉沉的小院子,看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躬身送上一個冊子,請示:「殿下,請問今夜宿於何處?」

流氓!君珂肚子里大罵——看你一本正經的,居然就搞起了後宮!綠頭牌厚厚一本!

納蘭君讓哪裡知道她的齷齪心思,隨手在冊子上一指,管家立即道:「甲三房,奴才這就下去準備。」

是不是還要準備鳳鸞春恩車?君珂越發不齒,隨即聽到納蘭君讓想起什麼吩咐道:「上半夜甲三房,下半夜丙一房。」

「是!」

啊!還要半夜換人!一夜N次狼!太淫蕩了!太無恥了!太卑鄙了!

君珂忍無可忍,掉頭就走——她無力改變這貴族奢靡的生活現實,但她可以選擇不要看見!

「你往哪裡去!」納蘭君讓一轉頭髮現這丫頭居然不見了,再一看她提著裙子怒氣沖沖居然已經到了門口了,眉毛挑了挑,怒氣一閃而過變成無奈——這丫頭火氣怎麼這麼莫名其妙?

君珂聽而不聞,抓住一個侍衛就道:「給我安排房間,離這裡越遠越好。」

「你想得美。」納蘭君讓冷然站在陰影里,遠遠吩咐,「你就住在院內偏房,隨時準備伺候我,上半夜甲三房,下半夜丙一房。」

啊!無恥!

一夜兩次狼還要逼我看他臨幸小主!

君珂一轉頭,雙手一扯,鎖鏈嘩啦啦一響扯得筆直,精光四射,她的牙齒亮著,也是精光四射的笑意,「聽過明朝某皇帝沒?」

「啊?」

「一個荒淫無度的帝王,在某個夜裡,被一群將他恨之入骨的宮女,趁他睡著了,按住他,用撕下的帳幔的勒住他的脖子,慢慢地,慢慢地……」君珂交錯著自己的鎖鏈,做了個勒脖子的姿勢,慢慢地,慢慢地,繞了個圈,然後猛然扯直,「嚓!」

納蘭君讓剎那間脖子一涼……

「我的鎖鏈比帳幔更給力哦。」君珂陰惻惻地笑,「勒起來也更爽哦,你真的要我留下來嗎?你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納蘭君讓凝視她半晌,淡淡道:「我不是給人嚇大的。」

他眼神里有種黝暗的東西,在模糊的暗影里幽幽閃著光,那東西似乎叫痛苦,又似乎叫寂寥,又似乎什麼都不是,只是在長久的陰詭和跌宕的生活里,慢慢沉凝積澱下來的情緒,君珂撞上那樣的眼神,不知怎的心底一窒,挑釁的話堵在了半途。

她轉眼看看這和納蘭君讓身份不符的小院,想起前殿的輝煌和後殿的樸實,想起一路上他每樣菜都不會吃過三筷,想起他每頓飯都要試毒,想起他任何時候都離人三尺,唯一一次抓過她的衣袖,還先下意識看看她手腕有沒有毒。

這不是一朝一夕的隨意,是長久生活的養成。又是什麼樣的現實,逼迫得這天之驕子不能遂心如意,步步為營?

突然想起納蘭述也是很謹慎的,但是他天性里的放縱自由,瀟洒不羈,讓人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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