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千尋記 第五十九章 請「君」入坑

君珂聽著那聲音里的不容質疑,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為什麼這世道里的貴族們,都這麼自以為是、頤指氣使、將他人自由和生命視若草芥,隨意做主判定他人的命運?

周府如是、成王府如是、現在連這個半夜偷偷摸摸蹲在坑裡等天降餡餅的傢伙也如是!

姑娘我是好欺負的么?

君珂抬起手指,淡紅的指尖便要對身下馬脖子戳下去。

那人手一抬,撞在她手腕上,君珂手腕一麻再落不下去,卻毫不停留,指尖一滑,就去惡狠狠抓他手背。

那人躲也不躲,君珂的手指在他手背上一滑而過,感覺竟然像遇上了玉石或金剛,滑不留手而堅硬如剛,別說抓破肌膚,連個白印子都沒能留下。

那隻手修長,骨節分明,覆一截靛青衣袖,深沉得像午夜和黎明交界之際的天色,衣料厚重,泛著點微微青光,是黎明之後欲曙的天際,袖口壓綉著同色夔紋,不仔細看難以察覺,但行動間會有淡淡轉折的光,有種不願張揚的華貴。

君珂並沒有去欣賞這深沉的美感,她鍥而不捨,手指在手背上滑了過去,便順勢向袖子深處進發,直奪他的腕脈——就算你練了什麼金剛手之類的功夫,我不信你連手腕內側也能練上!

她反應快捷,出手溜滑,三個變招毫無滯礙,像一尾順水而上靈活的魚,然而她只顧一心擺脫被困劣勢,絲毫沒有發覺自己這個動作近乎曖昧——摸到人家袖子里了。

那男子對她的應變和出手微有詫異,但同時眼神里也閃過一絲厭惡——果然是紅門教那些傳聞下賤的妖女,竟敢如此挑逗!

心中生惡,便再無憐惜,手掌一覆,君珂的手指便被壓下,落下的力道如有千鈞,她連身子都連帶著重重一栽,栽在馬背上,隨即身上一緊,瞬間被皮索綁住,然後咔嗒一響,白光一閃,她被皮索上的鋼鉤臉朝下扣在了馬背上。

「分三隊不同方向離開。」男人淡淡吩咐,當先策馬而去,馬蹄上都裹了布,口裡銜了枚,每匹都是好馬,自樹林里飛速穿過,轉眼沒入黑暗,沒了痕迹。

君珂心中冷笑,分三隊換方向走又如何?納蘭述的堯羽衛吃乾飯的?等著追上被揍吧!

那人胯下明顯是千里駒,君珂橫卧馬上,居然感覺不到太多顛簸,那馬揚蹄快落足輕,一個起落便出去三丈,轉眼便將所有人拋下。

君珂正在歡喜——這馬這麼超群脫俗,不是明擺著給追上來的人留下線索么?不想那人跑出十里後,忽然勒馬,路邊閃出幾名男子,牽著另一匹馬,這人拎著君珂換馬,那幾個人中分了一人騎那千里馬繼續向前,而這人拎著君珂上了普通的馬,帶著那幾個護衛,悠哉悠哉往回走。

君珂傻眼了。

這人太奸詐、太謹慎、太小心了!

他並不知道她不是紅門教姑,他也並不知道君珂失蹤必有人拚命追索,他還並沒有留下太多線索,擄人即走,頂多只為防範一個已經被打散的教派的可能的追蹤,便這般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這人對危險的警惕,是不是太高級別了?

換句話說,什麼樣的經歷,讓他這般哪怕面對最微小的危險,也從不掉以輕心?

君珂嘆了口氣,第一次覺得,老天對她實在太不公平了,每次在她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便要派個更強大的來打擊她。

她的臉埋在馬背上,腥臊氣兒一陣陣沖鼻,君珂屏住呼吸,想著,納蘭述會不會跟著那匹千里馬,傻兮兮地追下去呢?

納蘭述此時正在她身後不遠,那人換馬的地方,看著地下的蹄印。

「對方有匹千里馬。」跟隨著他的晏希道,「品種和郡王您一樣,羯胡千丈垣騰雲豹,一路向燕京。」

納蘭述不語,仔細看那蹄印,半晌道:「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晏希又低頭看了一陣,這回道:「原本載人,然後……」

「然後少了點分量。」納蘭述指指地下淺淺只有半截的蹄印,「這種馬身高體長,一躍數丈,乘坐者如騰雲,才叫騰雲豹。因為落地極輕,馬蹄只有小半個印子,但是你看,」他走過君珂換馬的地方,向前走了幾步,端詳地上的蹄印,「這裡的蹄印更輕,但是又沒有輕太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晏希不說話,他一向能省事就省事,除了戚真思面前,其餘任何人面前他都沒興趣找存在感。

「說明這馬減輕了負重,但是很少。」納蘭述只好自己說,「不夠一個人的分量,很容易被忽視,但是我覺得,這少掉的,就是一個人的分量。」

他這話說得有些繞,心中卻存了一份警惕——那馬名貴,說明騎馬的人身份高貴,而且又有屬下,斷不可能親自攜帶重物包袱,唯一可能帶的便是俘虜,比如君珂,但是蹄印顯示出來的分量又不足兩人,說明騎馬人十分謹慎細心,連這點都注意到了,在帶著人驅馳的時候,已經提氣減輕了重量。

馬在這個路口停過,周圍的草叢有群馬踩踏過的痕迹,還有馬糞,說明有人在這裡牽馬等待過,他們換了馬,然後看起來似乎還是一路向前,至於回頭的蹄印,已經被踩亂,但很明顯,騰雲豹那特殊的蹄印沒有了。

好端端地,把好馬換成劣馬繼續向前?騰雲豹出身羯胡,羯胡地勢複雜,這種馬最有長力,這點路程,是不會走累了需要換的。

那麼換馬的目的是什麼?

納蘭述攏著衣袖,立在初春官道微綠的長草之上,眯起的眼睛顯得睫毛特別濃黑而長,像一層黑色絲幕,罩住他幽光迷離的眼神。

隨即他懶懶打了個呵欠,招呼屬下們,「來,跑了半夜,累了吧?吃點東西……幺雞!每次都是你先搶!」

幺雞叼著塊牛肉轉過頭來,眼神無辜——人家也不想這麼快的,主要是你們的爪子伸太慢了……

堯羽衛們有些愣怔,咦,這主子又發什麼瘋?追出來的時候急不可耐臉陰沉得要下冰雹,現在有了線索,他倒不急了?

納蘭述早已自顧自鋪了鞍氈坐了下來,伸長腿,舒服地靠在樹上,抓抓頭髮,長長地吁口氣,「唉,半夜跑出來到現在也沒梳洗,我是不是看起來不那麼美好?不過呢,瀟洒落拓也是一種氣質,小珂會喜歡的。」

堯羽衛們一臉麻木地走開去——郡王,您不要自戀,就真的美好了。

一旁晏希倒是最先坐下來,慢慢挑了塊長相端正的牛肉,切成薄片吃,其餘人倒的倒睡的睡,堯羽衛從來不會傻兮兮主子睡著他站著,那些所謂隨時站立從不坐下以便保持高度警惕的頂尖護衛傳說,他們會告訴你這是胡扯,人的體能是有限的,不抓緊時間休息養精蓄銳,怎麼能應對之後的長時間賓士或戰鬥?

只是睡也有睡的章法,一半人坐在外,一半人睡在里,納蘭述在中間,所有人武器在右手邊,馬在身側,一翻身就是迎戰狀態。

人都躺了下來,納蘭述四面望望,唉,一群泥塑木雕,怎麼就沒人問我,為什麼不追,要在這裡等呢?

胸有妙計卻沒人捧場的滋味是很不爽的,納蘭述沉吟半晌,對蹲在他對面啃骨頭的幺雞道:「幺雞,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不追呢?」

幺雞一偏頭,扯下一塊連筋的肉——我很奇怪,你為什麼這麼話癆呢?

「那人故布疑陣,想讓我以為他還是往燕京去了。」納蘭述深沉地道,「但其實,他折返回去了。」

幺雞利齒一亮,咯嘣一聲咬斷脆骨——哦這骨頭好香。

「那我為什麼不回頭去追呢?」納蘭述莊嚴地問。

幺雞剔著牙縫——你為什麼就不能閉嘴呢?

「不用追,他的根本目的地還是燕京,折返回去不過還是故布疑陣,回去頂多一小截路,他還是要回到這裡,這是去燕京必經之路,在這裡守株待兔,比傻傻跟在人家後面吃灰跑冤枉路可能還被甩掉要好得多。」納蘭述擊掌,滿意微笑。

幺雞丟下骨頭,懶懶翻了個身——唉,好飽,睡覺。

納蘭述蕭索地坐在樹前,對著一地屁股對著他睡得七歪八倒的同伴,遙遙望著來時的那條路,造型十分的凄涼寂寞……

快馬揚蹄,翻泥掀石,一路塵土滾滾在後,一個臀部顛顛在前。

男人的臀部。

君珂被橫放在馬上,那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用一根帶鋼鉤的皮索將她固定住,然後便不管她,任她在馬背上上下顛簸,骨頭吱嘎作響。

那人坐在她身前,快馬馳進中身板依舊筆直,按那身線去砌牆估計都不歪,這人肩寬細腰,錦袍玉帶殺出勁健有力的腰部弧度,利落中透出不妥協的剛硬味道,一個背影,也是滿滿男子魅力。

不過君珂現在可沒心情去欣賞別人的雄性荷爾蒙,她沉浸於自怨自艾的悲催情緒中,和人打架飛過牆頭居然也能因此被擄,這混賬一看就妄自尊大自以為是,問也不問便判定她是紅門教姑,等她得脫自由,她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省略號里充滿不良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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