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千尋記 第五十七章 「高手」出世

千里外千霞谷的一幕,自然沒有傳到東王村這裡。正如堯羽衛所說,事情的變化,永遠不以人的心意為依歸。千算萬算,總有那麼一些因素,導致計畫走岔,盤算傾斜。周桃在谷口即被攔下以及後來的遭遇,不僅將納蘭述想要挑起魯南王府生亂的計畫推遲,也在後來導致了一些更多更讓人難以預料的後果。天下事就是這樣,盤旋翻覆,難料人心。如滔滔河流,不經意間便改道換了方向,等到旅人千里跋涉而至,看見的已經是一片荒洲。

冥冥中的天意在向現實慢慢逼近,而君珂懷疑的漸漸逼近的啞謎,也終於到了揭破的這一天。就在新居落成君珂搬進去的第一天早上,那天夜裡下了大雪,君珂冒雪出去再次查訪線索而不得,將近三更才怏怏地回來,隨便就著爐火吃了些東西,納蘭述親自蹲在爐火前說要幫她烘烤鞋襪,結果燒掉了她一雙雪靴兩雙襪子和烤爐前的墊子,被君珂趕了出去,她累了半夜,倒頭就睡,然後做了個夢,夢裡光影混亂,一條黑絲襪在霍霍飛舞,晃得她眼暈,襪子像是會舞蹈,突然凌空躍起,她仰頭去看,蓬一下天降大雪,嘩啦涌在她頭頂。

剎時間冰涼徹骨,寒氣凍得她猛然睜開眼睛,這一睜才發覺天光大亮,但身體內的生物鐘很明顯地告訴她,似乎並沒有到平時起床的時辰,君珂坐起身,頭頂上立即掉落簌簌幾朵雪花。

雪花?

室內?

凜冽的寒風兇猛地撲進來,只穿單衣的君珂打了個寒戰,這才發現窗扇大開,寒風灌入,同時撲進來的還有一張肌膚瓷白的臉,咔嚓咔嚓吃著一團白白的什麼東西,嘴一動一動的,一邊含糊地和她打招呼:「早啊。」

是戚真思。

君珂看她吃得香,也不怪她在這天氣推開窗子讓人凍,笑眯眯一邊撣掉頭頂的雪花一邊道:「吃什麼好東西呢?糯米糰子?」

「你要不要嘗嘗?」戚真思手一揚,一個白糰子飛射君珂,君珂一抬手接住,立即低呼一聲。

觸手冰寒,凍得手指都劇痛,竟然是個雪糰子!

大雪天,戚真思在她窗外吃雪團?

「怎麼?」戚真思臉上笑意已去,表情平靜漠然,「這糰子有什麼不對?我曾經接連三個月吃草根啃雪團睡雪窩,堯羽衛每個人都擅長啃雪團,加鹽味道更好,加香料反而有怪味,我們吃慣了,下雪不吃還覺得牙齒髮癢,怎麼?千金小姐,你不敢吃?」

君珂盯著她,慢慢握住了手中的雪團,戚真思瞟著她的動作,挑眉道:「你不敢吃也正常,要你這麼個嬌嬌弱弱的人吃我們吃過的苦?何必,反正我們看在郡王面上,會保護你。扔掉吧,小心握久了,粘住手指,到時候撕一層皮。」

君珂不說話,看看她,看看外面在風中翻飛的弔橋和落雪的梅花樁,眼底慢慢湧出喜色,隨即她扔掉雪團。

戚真思眼神沉了沉,但君珂立即坐起,迎著風,胡亂套上衣服,特意找了一套緊身衣,穿上快靴,短打扮讓她覺得精神百倍,原地跳了跳,笑道:「走吧!」

戚真思慢慢仰起下巴,看著勁裝打扮神采飛揚的少女,她穿得薄,因此在穿窗的寒風中顯得有點冷,卻並不畏縮地昂著頭,眼瞳里逼人的金光一閃。

戚真思咧起嘴角,笑了笑,覺得郡王的眼光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差。

到了院子當中,君珂駭然發現那位據說「不到中午不能起床一天六頓點心死也不能少風刮著了會掉層皮雪壓著了會吐血」的尊貴的郡王殿下,竟然已經在弔橋邊等著了。

當然,郡王殿下可沒有短打勁裝,他披著輕裘,攏著暖爐,墊著氈墊,身邊有紅硯給打傘,膝上有幺雞在打呼,不遠處廊下滾著熱茶,手邊一碟雪花糕,郡王一邊吟哦著所有他知道的賞雪的詩句一邊吃糕,他一塊,幺雞一塊。

一夜大雪遍地潔白,壓著青樹露出點斑駁的色彩,遠山清透,小院幽靜,梅花樁前納蘭述輕裘雪色猶勝雪,閃著瑩瑩的光,長袍卻是黑色重錦,綉著細碎的雪花紋,袖口領口精工褶皺,每一摺疊里都雙面刺繡,合綴成連綿的龍獸圖,精緻高貴,端麗風流。

而他微微揚起的眉,壓在華光流溢的眸子上,也像是雪中青樹,張揚而又沉斂地存在,他笑吟吟掠眸轉目時,天地間紛落的雪花都似被容光所懾,靜了一靜。

君珂突然覺得,以往認為沈夢沉艷色風流,其實是不全對的,眼前這位,只是因為還沒完全長成,還含蓄地艷在骨子裡,如果說沈夢沉是那斑斕招搖於風中的大旗,納蘭述就是一望無際的鏡湖,乍一看只是清澈透明,再一眼卻見那江山萬里,五色景緻,都華麗萬端,倒映其中。

「小珂。」納蘭述好像沒看見她的勁裝短打,笑吟吟向她連連招手,「快來快來,這糕好吃,這褥子是西鄂胡狼的皮哦,特暖和,來,我讓半個位置給你,我們一起擠擠看雪。」

「哎呀,郡王真的好享受,」戚真思抱胸在她身後感嘆地道,「那糕真的很好吃,我剛吃完一碟,你餓嗎,想去吃嗎?」

糕點的香氣幽幽密密傳來,早起還沒吃東西的君珂摸摸肚子,對納蘭述笑笑,納蘭述伸出雙手等待她,君珂含笑,從他身側走過,啪一下跳上了落雪的梅花樁。

「砰。」

人體栽落的聲音絲毫不出那兩人意料之外地響起,納蘭述一瞬間長身欲起,卻被戚真思惡狠狠瞪住,兩人轉頭,看君珂從冰涼滑溜的地上艱難地爬起,戚真思「嘖嘖」驚嘆:「哎呀君珂誰叫你去爬梅花樁的?好膽量!摔得重不?糟了流血了?沒事沒事,一凍就凍住了。」她滿嘴不停息溜出一堆話,卻一動不動立在原地,順便還伸出一隻腳,用力踏住了再次欲待起身的納蘭述的靴子。

納蘭述低頭,看看靴子上的腳印,無聲嘆息,再抬起頭時已經換了笑容,「小珂,落雪的梅花樁很危險,玩不來就別玩,來我這裡,先熱熱手吃吃東西。」

君珂撐起身,胳膊上擦傷流出的血果然已經凍住,她笑笑,搓搓手道:「沒事,等下再來吃,戚姑娘,落雪梅花樁我是站不穩,有什麼訣竅么?」

戚真思凝視著她,半晌,笑了笑,走上前去,道:「你再站上去試試。」

君珂依言爬上,戚真思抬起一腳就踢在她腳踝,君珂腳踝一痛,砰一聲再次摔倒在地,這回摔得更重,剛剛凍住的傷口,立即又流出鮮血來。

君珂伏在地上,眼前星花飛舞,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抬眼看戚真思,戚真思腳踩梅花樁,笑嘻嘻看她,「你看我幹嘛?站都站不住,還有臉看人?」

君珂收回目光,默不作聲爬起,搓搓臉,道:「是,不看。」再次爬上,這回動作慢而艱難,傷口的血凝在衣褲上,晶亮的琉璃珠子似的,一直緊緊盯著她的納蘭述,突然轉過頭去。

這回戚真思搔著下巴從她面前走過,君珂剛舒了一口氣,戚真思突然反腿一踢踢在樁上,君珂猝不及防,再次砰一聲仰倒在雪地上。

她三次都摔在同一個部位,覺得腰都似乎被摔裂,半天爬不起身,躺雪地上喘氣,納蘭述忍了又忍,頂著戚真思的噴火眼神站起身來,君珂卻立即對納蘭述兩掌一豎一橫,做了個「STOP」手勢。

納蘭述起了一半的身子停住,愕然問:「什麼意思?」

君珂撐著胳臂慢慢爬起,仰頭對他笑:「你躺我站的意思。」抹掉臉上的雪,也不看戚真思,慢慢又爬上了梅花樁,傷口的血凝結扯住破碎的衣褲,一動間鑽心的痛,她乾脆扯掉,布片帶著血珠被扯落時發出細微的裂響,她平靜的眉宇微微一蹙。

她站在樁上,視野比別人高,看見院子外一望無際的雪野,遠山在風雪中靜默,露一點靛青的山體,突然便覺得心境暢朗,似這天地遼闊,隱約似乎聽見蒼天作語,沉雄深遠,自遙遠山海那頭吟唱奧秘難解的長音,而青山抖落霜雪,蒼松微振枝葉,飛鳥自山那頭長空渡越,剎那呼應。

在這雄渾的天地之音里,仰頭的君珂,眼神金光一閃,突然覺得體內一輕,內腑一動。

於風雪澄凈天地氣息清明此刻,她體內那點真氣,被神秘自然力量呼喚而動,過明堂,進丹田,遊走十二重樓,無師自通地順經脈悠遊一圈,一周天后,君珂只覺得身體驟輕,呼吸純凈,似輕羽悠然欲起迎上蒼穹,沐浴金烏之下,無限大光明。

這種感覺近乎於通神,飄然令人沉迷,君珂仰起臉,肥腫漸消的容顏上,隱約有晶瑩光芒閃爍,雪花落於她頰上,半晌不化。

戚真思和納蘭述對望一眼,眼神里有詫異和驚喜,詫異君珂這麼快就找到了運氣法門,在堯國天語族的秘術里,每年的第一次落雪的一個固定時辰,蒼天作語,降恩世人,是一年之中天地靈氣最為濃厚有益的時刻,練武之人此時沐天風吞天光,運氣好的可一日千里,但不是每個人在那樣的時辰都有那樣的契機和靈悟,更多人無功而返,沒想到君珂這麼快就捕捉了天語,催化了自身的進境。

不過沉迷天語太久也未必是好事,戚真思大步上前,一腳又踢在了君珂腳下,正如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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