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劫難逃:張獻忠 第九節 稀里糊塗的起義

造反,在現代漢語里是最雄性、最革命、最光榮的辭彙。然而,在舊時代的語言里,卻是最醜陋、最罪惡、最讓人避之不及的兩個字。

造反不僅意味著一個農民要冒滿門抄斬的風險,而且要與他自己的世界觀、道德規範或者說「綱常」為敵。與我們高喊的「造反有理」相反,廣大農民們受的教育是「造反有罪」。正如宋江所說,上山入伙,「上逆天理,下違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雖生何益?」

只有死到臨頭時,農民們才會把手伸向了身邊那本來伸手可及的糧食:

「民有不甘心死亡者,始相聚為盜,而一二稍有積貯之民遂為所劫,而搶掠無遺矣。間有(被捕)獲者亦恬不知畏,曰:『死於飢與死於盜等耳!與其坐而飢死,何如為盜而死,猶得為飽鬼也。』」

反正怎麼都是一個死,相比之下,餓死和做強盜被殺死相比,還是被殺死為好。因為死前,畢竟能飽食幾天。

中國的農民「起義」,更多時候是一種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後的歇斯底里,而不是一種有計畫、有意識、有組織的行動。

一人帶頭,群起響應。在大多數情況下,缺的只是「出頭的椽子」。

這些「起義領袖」們,其實不過是一群被飢餓折磨得喪失了理智的人。

他們中並沒有誰想到自己的行為是「起義」。然而,從搶到第一袋米開始,他們就成了盜賊,成了最罪惡的人,他們稀里糊塗中,發現自己居然成了整個社會的敵人和獵物,成了官兵圍剿的對象。他們只好隨手拿起身邊的菜刀和鋤頭,試圖抵抗一下。

於是,「起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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