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朝天子 第二十七章 大結局(上)

秋玉落睜大眼睛看著對面的人,還維持著提裙子的姿勢,怔怔站在那裡,像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身後,滿堂喧鬧立即化作鴉雀無聲,每個人臉上的血色,都像潮水退了沙灘一般瞬間消逝。

寧弈抬目看了看,對滿堂命婦笑了笑,眾人急忙陪著扯開一臉僵硬的笑容。

「前廳已經開席,各位夫人卻流連此地,是嫌小王席薄酒酸,不肯賞臉?」寧弈語氣柔和,笑意微微,說的話卻不太好聽,女人們聽著,急忙「哪裡哪裡」的一陣告罪,趕緊蹲了蹲身匆匆走開。

眼看人流一眨眼就走得差不多,秋玉落的二嫂和那位三品誥命混在人群後頭也想溜掉,寧弈含笑立於原地不說話,等到那兩個女人匆匆想要和他錯身而過時,突然道:「兩位請留步。」

那兩個女人激靈靈一顫,站在當地,僵著肩膀,緊張的轉過頭來。

「今日賓客雲集,宮中也有賀客。」寧弈慢吞吞道,「剛才兩位的話,我這新妾妃耳朵不好沒聽見,其他人也莫名其妙的全沒聽見,可惜該聽見的,還是會聽見,不是潑皮耍賴便能賴掉的,這也從來不是我楚王府的家風,寧弈雖然不才,絕無欺瞞聖上之心,也不敢將這等荒唐言語私自幫人遮掩——」他轉頭,點漆般的眸子笑意涼涼的看著那兩個臉色大變的女人,「兩位是自己去大理寺認罪呢?還是本王委託大妃送你們去認罪呢?」

「樂意效勞。」鳳知微立即微笑接上。

兩人都在微笑,偏偏那笑看在人眼睛裡只覺得瘮人,兩個女人腿一軟,噗通一聲已經栽跪在地,秋玉落驚呼,「殿下——」

「秋側妃。」寧弈一個稱呼便堵住了她的求情,「本王原以為你出身大家,擔當得起這王府女主人之職,如今看來,本王看錯了。」

「殿下——」秋玉落晃了晃,珠簾後臉色唰的雪白,「我、我也是為王府聲名作想啊……」

「王府聲名?」寧弈微微俯前,仔細看她深紅珠簾後的眼睛,淡淡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以為這府中只有楚王府和你的人?你知不知道剛才的對話,很快就會傳到陛下耳中?你要是足夠聰明,在大妃指出這兩個女人的不是時,就應該撇清關係公允處置,那才是維護楚王府名聲,你做了什麼?潑皮、無賴、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不像楚王府未來的女主人,倒像集市上偷斤短兩還要賴賬的市井潑婦!」

他聲音很低,語氣也不厲,但字字刁狠,刻薄得毫不容情,秋玉落字字聽來耳中,就像耳邊炸開一個個悶雷,轟得她腦中一片空白,羞辱傷心憤怒絕望……種種般般的情緒像潮水般湧上來,沖得她呼吸困難,眼前金星四冒,寧弈的臉近在咫尺,那般絕艷京華的臉,此刻看起來卻陌生而冷酷,她茫然的退後一步,抓住了身邊一棵樹的樹身。

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四面侍女嬤嬤沒一個敢去扶她,寧弈也沒打算就這麼饒了她,漠然退開幾步,遙遙看著她,道:「犯了錯,就要去彌補,這兩個女人,我交給你處理,你打算怎麼做?」

「玉落,玉落——」秋玉落的嫂子聽見這一句,慌忙撲了上來,「我是無心的,我是無心的,救救你嫂子我,我是你親嫂子啊……」

「夫人,夫人……」三品誥命涕淚橫流的拉著秋玉落的衣角,「我豬油蒙了心!我一張狗嘴胡言亂語!您千萬救我一救,救我一救——」

秋玉落怔怔的站著,任她們把她晃得風中燈籠似的滴溜溜晃,半晌,她臉上搖晃的深紅珠簾後,隱約看見蜿蜒的水光一閃。

那兩個女人緊張的瞪著她,寧弈似笑非笑負手看天,鳳知微百無聊賴準備溜,卻發現寧弈正堵在她要離開的路上。

隨即秋玉落深深吸一口氣。

「兩位夫人在我楚王府胡言亂語,詛咒聖上及侮辱已薨藩王,這等荒謬大逆言語,我們不敢聽,也不敢容。」秋玉落第一個字聲音還在抖顫,慢慢便平靜了下來,字字森冷,「來人——」

楚王府護衛應聲而至。

「送往大理寺,請大理寺卿處置。」

「是。」

「救命——救命啊——」兩個女人殺豬般的聲音還沒衝出咽喉,已經被護衛手腳麻利的各自塞了一團布,拖了便走,寧弈淡淡道:「知會她們的夫君一聲,稍後以管教不力,縱妻生禍一併處置。」

「是。」

秋玉落顫了顫,咬牙不語,寧弈轉頭對沾滿廊下呆若木雞的婆子侍女們道:「你們夫人累了,不要再吵她,都退下。」

下人們無聲退去,秋玉落這才「嗚」的發出一聲悲泣,提著裙子瘋也似的跑過寧弈身邊,撞開鳳知微,蹬蹬蹬的奔回洞房,隨即,有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來。

滿院子恢複了寂靜,鳳知微漠然的聽著那哭聲,心想場面上交代夠了,私底下也該讓人家新婚夫婦好好賠禮軟語哄勸破涕為笑啥啥的了,做人要自覺。

她對著寧弈扯開一臉假笑,馬馬虎虎施了個禮,道:「多謝殿下仗義執言,很抱歉擾了殿下洞房,殿下的喜宴也不好意思再領,告辭,告……你幹嘛——」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雙手,某人閃電般的一把將她拖起,拽著她便往洞房走!

「殿下你幹什麼——」鳳知微再沒想到一向行事穩沉的寧弈今日作風竟然大異往常,想掙扎又顧忌著場合,一猶豫間她的護衛已經對著寧弈嗆然拔刀,刀光一閃便向他後心搠來,寧弈卻理也不理只向前走,鳳知微一轉頭看見他側面,緊抿的唇透著點微微的怒氣,心中嘆息一聲,只好對護衛做了個「沒事放開」的手勢。

護衛收刀,寧弈就像不知道這一霎間的官司,兩步上廊,拖著鳳知微掀開房門,手腕一轉,將鳳知微壓在門後牆上,很熟練的臂肘一橫,橫在她咽喉前,一個完全不給逃開的姿勢。

房內大聲痛哭等著寧弈來安慰的秋玉落抬起頭來,登時「啊」的一聲呆了。

寧弈眼角也不瞄她一眼,只盯著鳳知微秋水迷濛的眼睛,突然一低頭就去抓她掌心。

鳳知微立即讓開,怒道:「男女授受不親,殿下你幹什麼?」

寧弈緩緩縮手,眯起眼睛看著她,半晌冷笑一聲,道:「大妃,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我解釋過了,在陛下面前。」鳳知微掉開眼睛,不看他,「我覺得沒有再解釋的必要。」

寧弈盯著她眼睛,一字字道:「你丟我在馬車,任我自生自滅,就這個解釋?」

鳳知微望著他,一身紅衣的寧弈,烏髮和眸子都如墨染,有種平日難見的清美風情,鮮亮得有點刺眼,他的眸子里倒映花團錦簇的洞房,眸瞳的虛影里,秋玉落正驚惶而又憤怒的抬起頭來。

「是。」良久她慢慢道,「你若因此怨恨我,我接著便是。」

寧弈短促的笑一聲。

隨即他用肘壓著眼睛,偏著頭,聲音從肘下悶悶的傳出來,「知微,知微,你永遠這麼倔強。」

鳳知微閉上眼睛,輕聲淡淡道:「我只遺憾那日我沒能下狠手殺了你。」

「那很好。」寧弈放開手肘,冷冷的盯著她,「我就是不明白,你說這種話的時候,為什麼從來不敢看我的眼睛?」

鳳知微立即睜開眼睛看著他,笑了笑道:「需要我看著你眼睛重複一遍嗎?」

寧弈仰起頭,低低一笑,笑聲微有些停頓,像含了苦澀的果,「算了,你願意自找折磨,我不願。」

鳳知微默然不語。

秋玉落本來趴在妝台上哭泣,寧弈拽著鳳知微進來時她怔在了那裡,用一種彆扭地姿勢半轉著身子將兩人望著,她聽不清兩人對話,卻看得見兩人的姿勢和神情,看得見寧弈眉梢淡淡苦澀,看得見鳳知微深涼而又無限隱藏的目光。

這樣的兩個人。

令人覺得,天地只在他們之間,無人可以插入。

秋玉落的臉色越來越白,手指無意識的緊緊抓住一把梳子,梳子並不尖利的齒戳進掌心,穿裂般的痛。

她不能自抑的粗重的喘息傳到鳳知微耳中,她淡淡轉頭瞥了一眼,心中無聲嘆息,撥開寧弈的手,道:「殿下,這不是我呆的地方,放開吧。」

「這確實不是你呆的地方。」寧弈輕輕道,「我費盡心思留下正妃位置,你想要的卻是……天下。」

最後兩個字輕輕說出來,兩個人都震了震。

多少年分合兜轉,彼此心事都明,卻從未像今日這般,直接捅破了那層紙。

鳳知微突然吸一口氣,推開他便走。

寧弈抓著她手腕一帶,鳳知微剛邁出的步子被他狠狠帶了回來,寧弈頭一低,毫不猶豫壓上她的唇。

他吻下的力道如此堅決而兇狠,以至於兩人險些齒關相撞,各自一聲悶哼。

「殿下——」忍無可忍的秋玉落終於爆發出一聲嘶喊,在寧弈低頭的那一刻,啪的拋開梳子沖了過來,「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你這樣將我置於何地……」

寧弈一轉頭,盯住了她。

他盯過來的眼神並不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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