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殿前歡 第三十七章 割捨

呂瑞的聲音消失在鐵壁後,頭頂的利刃軋軋下沉,速度很慢,看得出半個時辰之內是不會扎到頭頂的,呂瑞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要他們性命。

鳳知微嘆息了一聲,沉默半晌,轉頭笑謂顧南衣,「想不到吧?咱們家知曉,竟然是皇……」

她的話還沒說完,顧少爺突然大步過來,二話不說,雙臂一伸,便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鳳知微剩下的幾個宇頓時被這一抱銷魂的抱斷了。

她怔在那裡,感覺到顧南衣的雙臂很緊很用力,用一種恨不得將她全盤擁抱全部揉入懷中的姿態,密密的籠罩住她,他將臉緊緊貼在她頭頂,也是一種恨不得把自己也揉給她的姿態,獨屬於他的乾淨而青澀的氣息襲來,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氣息和那個人,陌生的是此刻少爺給她的感覺,那樣的力度和熱度,不再是始終帶點習慣性的疏離,而是第一次,完完全全將自己的心和靈魂都交了給她,希望和她融合無間。

鳳知微因這種全然的放開和投入,心潮也微微起了澎湃,想起帝京初見時那個玉雕冰塊般的少年,恍如隔世,她突然很想抬起手,去撫撫他的發和眉眼,只是雙臂被少爺緊緊勒著,他用了那麼大力氣,像是生怕手一松,她就會從他懷抱里飛走。

隨即便覺頭頂又重了重,顧少爺輕輕的用臉摩擦著她的發,一貫沒有起伏的聲調,此刻也似乎有了柔軟和波度,低低道:「你真好……」

鳳知微唇角掠起一抹笑意,想著這簡單的一句話,這一生很多人都會聽見無數次,但是對於他,對於自己,似乎都是第一次,你真好、你真好,最簡單而最誠摯,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永遠不能明白三個字所蘊含的分量。

這是他的表達,他的開啟,他對於心意的理解和最直白的反應。

少爺還在慢慢摩擦著她的發,似乎覺得那綢緞般的觸感十分光滑舒服,戀戀不肯放開,隨即又咕噥道:「……我也要對你好……」

「你對我已經足夠好。」鳳知微嘆息一聲,輕輕道,「南衣,我希望你懂得人世間的所有真實和美好,卻不希望你因此背上負擔,你做你自己就好。」

顧南衣卻似乎沒有在聽她的話,只執著的,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對你好……」

鳳知微聽著這語氣有些怪異,剛想問,顧南衣的頭已經低了下來,順著她髮絲一滑,便滑到了她的頰邊,兩人微涼而滑潤的肌膚貼在一起,明明剛才都有點涼,轉瞬便起了微微的熱,溫暖得驚心,隱約間不知誰偏了偏頭,唇與唇之間,有溫潤柔軟的觸感,相觸而過。

像驚電掠了蒼穹,劈了那沉凝深黑;又或者玉石投入波心,散開無限漣漪,恍惚間心房一顫鴻蒙開闢,不知哪裡撥弦共鳴,發顫顫之音。

鳳知微紅了臉,偏頭伸手去推,顧少爺已經放開了她,怔怔用手撫著唇,他面紗因此撩起一角,玉色的修長手指擱在一線薄紅的唇側,讓人想起玉盤盛起的紅瑪瑙,因極致的鮮妍顏色,而對比得鮮明誘惑。

鳳知微看著他那回味的動作,臉色爆紅,趕緊向後退了一步,忽聽得頭頂聲響,她以為利刃已到,趕緊抬頭,卻發現利刃還沒完全降落,倒是屋頂某一角,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沒看清楚是什麼。

那邊顧南衣醒過神來,拔出腰間玉劍,先是一挑門口那個叉形雙刀,他這邊一出手,那邊雙刀果然開始移動,鏗然一聲火花四濺,顧南衣那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短劍,也沒能劈斷那刀。

「不用費心。」鳳知微看看快到頭頂的刀,拉著顧南衣鑽進下方書案,「我們等著人家給開門就成。」

忽聽外面有人「哈哈」一笑,道:「你們大司馬人呢?大半夜的急急叫我過來,說是送我個禮物。自己卻不出面,哪有這樣的主人?」

那人聲音年輕,語氣睥睨而放縱,隨即便有一人,大概是呂瑞留下的親信,笑答:「大司馬說要給您個驚喜,還得煩勞您親自移步,小的們就不陪了。」

「賣什麼關子呢老呂。」那人大步過來,鳳知微聽著他聲音,不出所料的笑了笑,掏出懷中一張紙,就著顧南衣膝頭,寫了幾個字。

那人到了門前,先對著雙刀機關嘖嘖讚歎,隨即在那縫隙里探頭探腦,鳳知微從書案下探出頭來,對他笑吟吟的打招呼:「阿四,你好啊。」

長寧藩小王爺路之彥,看見冒出來的居然是鳳知微,頓時眼前一亮,眉飛色舞的道:「竟然是你!果然是大好禮物!哎喲,魏大人魏侯爺,你怎麼也會落到這種狼狽境地?」

「狼狽嗎?」鳳知微笑眯眯看看自己,「不覺得呀,我這不正安然高卧,等候大駕蒞臨嘛。」

「身前刀門,頭頂利刃,魏侯人在其中而安然高卧,果然有上古俠士之風啊哈哈。」路之彥眯著一隻眼睛看著鳳知微,眼神里掠過微微的無奈和遺憾之色,突然嘆口氣,一伸手道:「得了,我知道你要拿那三個條件要我放了你,拿來吧,還剩兩個。」

「唉……真是大意失荊州……可惜……可惜……」鳳知微慢吞吞嘆口氣,掏出那張有長寧藩鈐記的紙,便遞過去,「第一個要求,把我倆放出去。」

路之彥突然手往回一收,雙手抱胸,眯著一雙桃花眼,偏頭看著鳳知微,慢吞吞道:「我突然覺得,為什麼要一張一張的收回,被你鉗制呢?為什麼就不能將這三張,一次性收回呢?」

「哦?」鳳知微笑眯眯的看著他,「怎麼一次性收回呢?」

「比如。」路之彥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剛才像一隻桃花眼的狐狸,現在就像一頭桃花眼的狼,「把那刀放快一點,咔嚓掉你們,當你們成為屍體,東西不就收回了?」

他狡黠的擠擠眼,道:「我答應給你三個要求,可沒說不能這樣收回你說是不?」

「你還真想殺了我?」鳳知微有趣的瞧著他,「可想過如何善後?」

路之彥轉頭四面望望,手指彈了彈牆壁,在清越的生鐵回聲里閑閑的道:「這個屋子是一個可以拆卸的活動屋子吧?等你們死了,這屋子大概可以搞成一個鐵棺材,盛放了天盛使臣的屍體,出現在錦城隨便哪處荒郊野嶺,剩下的事情,便讓我們的攝政王去操心吧,最好天盛大怒,揮兵來犯,呵呵,把二十年前舊怨,徹底了結,多痛快?」

「多痛快!於是你長寧藩或渾水摸魚,或另起爐灶,總之,天盛和西涼,不結盟最好,越亂越好,亂,有人才能漁翁得利。」鳳知微鼓掌,「如意算盤啊如意算盤。」

「誇獎。」路之彥優雄躬身,一派貴族范。

「那就這麼著吧。」鳳知微蹲在書案下,長刀已經到了書案之上,刀尖將書案扎了無數個洞,再不久也許就會扎破她頭頂,她看也不看一眼,很誠懇的道,「不過奉勸閣下一句,給咱們準備鐵棺材的時候,也記得給自己準備個。」

「你什麼意思?」路之彥斜睨著她。

「妄自尊大的人,活得過今朝,活不過明夕。」鳳知微淡淡的道,「你小瞧了別人,自然要付出代價。」

路之彥不說話,唇角撇了撇,神色卻多了幾分凝重,這位也是聰明人,知道鳳知微指的是誰。

「攝政王野心勃勃,和誰都維持著交好關係,天盛,長寧藩,乃至大越,如今齊聚錦城,攝政王試圖在其中尋找最可靠的盟友,這是大膽嘗試,也是冒險之舉,」鳳知微笑道,「既然他敢這麼做,怎麼可能不防備三方之間出現互斗貽害西涼?我看,你今兒假如真的在這裡對我們動手,天盛一旦興問罪之師,明兒攝政王便有辦法把你給交出去——你如今可人在西涼,不在長寧。」

路之彥冷笑一聲,雖然還是不屑,但神情已經不是先前那般隨意。

「何況呂瑞也未必就願意擔上這個麻煩,作為攝政王的親信,他今兒通知你來,可未必懷什麼好意,」鳳知微笑一笑,漫不經心的道,「好了,阿四小王爺,別在這裡浪費時辰了,便是你自己也知道,今兒是殺不得我們的,想看我狼狽求饒?你算了吧。」

路之彥摸著下巴,饒有興緻的望著她,突然道:「有沒有人說過其實你挺霸氣?」

鳳知微溫柔的回答:「人人誇我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

「哈哈。」路之彥乾巴巴的笑一聲,突然道:「……先前昌平宮飲宴時,你有沒有去過昌平宮正殿水榭的露台?」

「那裡有個露台么?」鳳知微訝然,「早知道有個露台,我就過去休息會了,正殿里吵得不堪,到現在還腦子裡嗡嗡的。」

路之彥狐疑的瞟她一眼,想想從這個人臉上神情是從來不能得到可靠答案的,只好嘆口氣,手一攤。

鳳知微掏出一張蓋了長寧鈐記的紙卷,遞過去。

路之彥有點不甘也有點慶幸的,隔著刀門伸手來接。

他指尖將要觸及紙卷的那刻。

鳳知微手指突然閃電一遞,一把抓住路之彥手指,往裡一拽!

路之彥注意力都在那紙卷上,哪裡防著這個人一番談判後這個時候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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