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殿前歡 第二十四章 三人之局

聽見這個聲音,寧弈眉頭微微跳了跳,鳳知微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這聲音熟悉得很,卻不該在此時出現在此刻。

船身一震,停了下來,卻是擱淺在了一片灘涂上,左側是一片蘆葦盪,三月蘆葦剛州抽芽,一片郁郁青青,而在葦塘之外,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出現了一大批士兵。

而剛才說話要寧弈交出虎符的那人,正大步從甲板下行了上來,身後跟著幾個蒙面麻衣人,或龍行虎步或姿態輕盈,看眼神步法,都是高手。

寧弈笑了笑,態度閑淡,打招呼。

「二哥。」

「想不到我在這裡吧?」二皇子陰冷的注視著幾人,唇角一抹笑容戾氣深深,「以為我在虎威大營?想從這黎湖走水路直下洛水渡水包抄?老六,你打得好算盤,卻不知狼欲圍我,我卻執鞭逐狼!」

鳳知微靠著船舷,轉頭看了看四周,身側三面是水,唯一一面可以行走的葦塘,已經被重重包圍。

「二殿下也是好算計。」她指了指葦塘,「將計就計,虛虛實實,說是在虎威大營,其實早就在這守株待兔,佩服,佩服。」

二皇子獰笑一聲,「就興你和老六暗裡勾連搞風搞雨,就由不得他人稍加反擊?你想對本王瓮中捉鱉,也要看本王樂意不樂意!」

他一指四周,道:「我為什麼要趕往虎威大營等著被圍?我在這裡等你們,殺了你們,奪了虎符,我一樣可以策動虎威大營,包圍帝京控制宮禁!只要你寧弈死掉,楚王集團群龍無首,長纓衛和九城兵馬司保持中立,帝京就是我的!」

寧弈認真聽著,點點頭,笑道:「二哥真是長進了。」

「如今你還撐著面子來諷刺我么?」二皇子並不動怒,注視他桀桀一笑,大馬金刀的拖了張凳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這船中上下,葦塘四面,都是我的人,連水底都布了網,你跳水也逃不了,我知道你也虛虛實實,長纓衛和江淮水師就布在不遠江面,但是你為了隱秘行蹤,並沒有讓他們緊跟著你,等到他們得到消息趕來……」他咧嘴一笑,「陶大人的官船已經無意中陷入灘涂蘆葦盪,被岸上燒荒的野火蔓延而至……寧弈,魏知,想沒想過這種奇特的死法——在水中被燒死?」

「怎麼死都只是死。」寧弈淡淡道,「只是讓二哥費心了,實在抱歉。」

「我也讓你很費心了。」二皇子冷冷一笑,「你隱在幕後,卻動了你手下所有的那些狗,沒日沒夜在父皇面前吠,還燒了漱玉山莊,卻做出是我自己燒的假象,讓父皇以為我別有用心,下定決心對我動手——你狠,這些年兄弟逐個凋零,哪個背後沒有你作祟?可恨父皇竟然被你蒙蔽,由著你將同胞兄弟一個個剪除!」

「你自己先心思不正,才有被人鑽的空子。」寧弈漠然道,「若你一心事君,誰能動得了你?」

「得了吧。」二皇子驀然大笑,「心思不正?你有臉這麼說我?真要論起兄弟們誰心思最不正,我看第一個就是你!」

寧弈笑笑,閑閑倚在案邊,飛起的眼角淡若春風,「那又如何?」

「不如何。」二皇子咬牙笑道,「陛下不治你,我來治便是!」他手一招,身後幾人緩步而上。

「顧南衣。」二皇子涼涼的道,「聽說你武功可算天下第一,但是好漢也怕人多,我這裡有幾位外域高手,可願賜教?」

顧南衣始終沒有看他,也沒有聽他們對話,專心的將蝦米皮撿出比較好的放在一邊,聽見這一句,手指一抖,被染紅的魚線霍霍一聲抽回,在半空中紅光一閃,「陶龍欣」沉重的身體啪的墜落,正落在顧南衣腳下,他傷勢雖重,卻因為武功高反應快,並沒有被鳳知微完全捅入後心,然而此時栽在顧南衣腳下,啊啊幾聲,卻是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

顧南衣這一手外行看不出什麼,幾個高手卻面面相覷聳然失色,很明顯顧南衣剛才抽魚線那一霎,已經用魚線點了對方穴道。

點穴本就是高深武學,魚線那樣輕飄飄的東西,又長,顧南衣卻如自己的手指一般說點就點,認穴精準內力犀利,這等實力,由不得人不心驚。

二皇子卻無所謂的看了顧南衣一眼——他請教過高人,已經找到了對付顧南衣的辦法,武功高低還在其次,關鍵是出手的方式,必須要攻敵弱點。

他請的這幾位高手,有西涼的武林大師,西涼和閩南接壤,古怪花招也有得一拼,二皇子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既然要對付寧弈和魏知,怎麼能忘記魏知這個著名的護衛呢。

手一揮,幾個人輕煙般過去,將顧南衣團團圍住。

其中兩人突然將寬大的麻衣一脫,裡面是五色斑斕薄而光滑的緊身衣,身子窈窕,腰肢軟滑如蛇,竟然是女子,卻依舊密密的遮著面貌,看樣子是了解顧南衣的漠然,並不打算走以色惑人心神的路,而且那五色綵衣,也並沒有美感,那顏色搭配得極其古怪難看,色彩與色彩的邊緣碎裂奇突,一眼看過去便讓人不舒服。

鳳知微看見那顏色,也皺了皺眉,但也就是覺得不順眼而已,然而隨即便感覺到身側原本巋然不動的顧南衣,似乎有點焦躁。

他的焦躁和別人不同,別人焦躁呼吸急促坐立不安,他焦躁起來,就是捏胡桃,正常時刻碎皮不傷肉,此刻一捏便是粉碎,控制不住力道。

鳳知微看著那胡桃簌簌粉碎於他指掌間,有點不安,她知道顧少爺喜好很貧乏,對於很多東西都有抗拒,顏色上也有忌諱,比如最接受的就是他自己那種天水之青,永遠不換,深一點淺一點都不行,除此之外,他對素色調冷色調接受度要高些,經常出現在他身邊的人如寧弈宗宸鳳知微等人,都是素冷色調愛好者,所以平日里也沒覺察出有什麼特別的異常。

但是現在這種情形,看來對方真是有備而來,似乎打算在顏色上攻陷他?

這邊四個綵衣女子逼近,那邊四個麻衣男人,齊齊抬手,手間各多了武器,卻是簫笛鐃笙,八音之屬,還有個更奇特,居然是管噴吶。

二皇子冷笑退後,下方還有大批衛士湧上前來,將甲板上原本寧弈和鳳知微的護衛圍住。

因為船上地方有限,寧弈只帶了寧澄和幾個護衛,鳳知微也是象徵性的帶了兩個普通護衛,有顧南衣在,別人在不在問題都不大,此時便顯出人數的巨大差別來,滿甲板都是敵人,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寧澄一直站在船舷另一邊,此時要衝過來,卻被寧弈一個眼光定住,他們主僕多年心有靈犀,登時明白寧弈的意思,抬手進懷裡便要取旗花火箭,手剛動,叻的一聲精光耀眼冷風撲面,數十柄長劍向他前心交剪而下。

寧澄瞪大眼睛,怪叫一聲,「不要臉!圍毆!」,霍然一個倒仰,從船舷上翻倒下去,半空里一翻身便又要去取火箭,不想嘩啦一聲水響,船下淺水裡突然站起幾個穿著水靠的人,手中舉著長長的尖端彎曲的鉤子,對著寧澄背心便勾,寧澄又是一聲怪叫,大罵:「水裡也有!」腳在船身上一蹬,人已經再次翻身而起,此時他上有長劍射前心,下有長鉤撓後背,人在中間如在天羅地網,百忙中吸氣挪身生生移出一截,剛剛翻起,嗤啦一聲響,他的衣襟已經被水裡的長鉤給鉤裂,掉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沒洗的臭襪子一個月不換的汗巾壓扁的棗泥糕之類的東西,旗花火箭便混在裡面,噗通一聲掉入水中。

寧澄狼狽萬分的跳回船上,和那群圍住他的劍客大眼瞪小眼,怒罵:「卑劣!無恥!人渣!」

鳳知微將這一幕看得清楚,眼睛卻眯了眯,寧澄的武功,僅次於顧南衣,如今竟然被逼得狼狽如此,連個旗花都沒能拿出來,固然是他自己粗疏,也可以看出,二皇子今兒是把家底都掏了出來,勢必要把他們給留在這十里蘆葦盪了。

二皇子冷笑著坐在人群重重圍護之中,忽抬手一招。

圍住顧南衣的四名綵衣女子,忽然身子開始滴溜溜旋轉,那亂七八糟的顏色轉起來,看得人越發眼暈心煩,亂糟糟的心裡像塞進一把荊棘,其中一個轉著轉著,突然冷光一閃,竟然從腋下奇異的角度,射出一把帶著藍光的短刃來!

鳳知微在一側看得清楚,怕顧南衣不適失神,早已拔出腰間軟劍等著,此時便要出手,顧南衣卻冷哼一聲,一伸手便拽住了她衣袖,將她拽到自己身後,隨後手指一彈,一股勁風飛射,嚓一聲那短刃轉向,比剛才更快的飛射向那幾個女子,幾個女子看那刀回來,都顯得十分驚慌,飛速避開,果然看見那刀在半空中震了震,砰一聲炸開,射出更小的幾枚飛刀,都落在了空處。

鳳知微舒了口氣,欣喜這顏色雖然討厭,但似乎還不能令顧南衣心神混亂武功打折扣,忽見那散開的幾個女子對望一眼,再次合攏了來,身形一展,鳳知微眼前一花,再一看地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綵衣,幾人身上衣服已經換了顏色,由難看的五彩,變成灼灼的刺目的大紅。

衣服顏色一變,幾人再次鬼魅般的飄來,聯手共進,張開五爪撲過來的姿態像一大團會移動的粘膩的血液,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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