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殿前歡 第二十章 相攜

鳳知微猶豫,不過一瞬間。

隨即她向前。

掠前三步,手指一彈,一抹烏光掠過,啪的落在藤蔓掩映的洞口,在幽邃的深洞激起裊裊回聲。

「什麼人!」

暴喝立即炸起,夜色中從各個方向飛起無數條人影,直奔洞口而來。

暗哨被驚動,注意力齊齊轉向入口,鳳知微毫不猶豫,後退。

她向前的身子在原地一個流水般的大逆轉,腳跟一移轉眼間已經暴退三丈,再下一個轉身她已經離開了入口。

趁著守衛全部被吸引到入口,她向後而行,這是最紛亂的一瞬間,前庄守衛心無旁騖奔向入口,後庄守衛還沒有得到消息,她在這個夾縫中穿行,不需要再太過小心的躲守衛,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碧照廳方向。

奔到離碧照廳還有兩個院子的時候,她沉思了一下,停住腳步,伏下身子。

果然,她身子剛剛低下去,頭頂上就傳來衣袂帶風聲,來者銀色衣袍在藏青蒼穹里划出硬朗的弧線,遠遠的也像一抹冷月光,自頭頂一拋而過。

金羽衛指揮使。

鳳知微無聲舒了口氣,她驚動門口守衛,一方面是提醒在山莊之外潛伏等待接應的寧澄,一方面是吸引暗哨好讓自己快速返回山莊內,還有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這個金羽衛指揮使給引出碧照廳。

這人像一條潛伏在夜色草叢裡的銀環蛇,讓她不安,想到要在這樣的人目光底下再次潛入碧照廳,她直覺危險,讓寧弈呆在這人身邊和二皇子應對,她也不安,以她對這位指揮使職業的了解,只要他知道前院入口有異動,肯定會親身前往查看。

果然對方中了她調虎離山之計。

鳳知微心裡一口氣還沒舒完,半空中金羽衛指揮使突然回頭。

他明明已經掠出很遠,再無可能發現鳳知微的蹤跡,偏偏就在那麼遙遠的距離,驀然回首。

月光照著他的臉,僵木而無表情,也像戴了面具,眉目都隱在光源深處,像幾個深不見底的洞。

鳳知微一動不動,並沒有刻意抑制呼吸試圖躲藏,而是將自己的氣息收斂意念放空,渾然在這山風凜冽的春夜裡。

她不相信是自己蹤跡被發現。

她知道這只是指揮使多年生涯練就的直覺。

有一種人因為潛行黑暗,特別敏銳,聽得見他人內心的聲音。

朦朧月色下金羽衛指揮使一動不動立在樹梢,在細細的梢尖載沉載浮,月光被樹枝割成千萬條,疏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良久之後,他慢慢掠了掠衣袍,眼神里掠過一絲疑問,隨即轉身掉頭而去。

他的身影如流星一擲千里瞬間消逝。

鳳知微還是沒動,連鬆口氣都沒有。

不過剎那間。

風聲又一響。

方才還遠遠離開的指揮使,突然再次在路的盡頭出現。

他這回在花間小徑上站下,鷹隼般的眼睛四處梭巡,發現還是毫無動靜,才默然離去。

鳳知微又等了一會,從地上爬起。

剛才和金羽衛指揮使一場關於耐性和定力的較量,好歹沒輸。

她一旦起身再不猶豫,順著路奔了幾步,眼看前方有人過來,一閃身躲到一株樹後。

這一躲,她突然發現樹後便是深谷,這山莊依山勢而建,處處有絕崖,如果此刻沿這樹爬下去,過一條窄谷,對面就是碧照廳。

碧照廳那種設計和位置,是別想從崖下爬上去的,但是給客人安排的客房,在碧照廳上方突出的橫崖之上,連接著這邊一道山樑,可以爬上去,也可以攀援而下偷聽。

那裡無法布置守衛,而且峭壁嶙峋,山崖濕滑,兩山之間山風猛烈,稍不注意便會被吹下去,一旦被發現,對方動動手指便可以將人置之死地。

而且在靠近碧照廳附近的崖壁上,都有燈,誰要被接近,一眼就能看見。

鳳知微也只猶豫了一瞬間。

隨即她輕若鴻羽一般,從樹上飄了下去,哧溜一下滑到底,身已在懸崖之上。

一手攀住崖壁,一手從髮髻里拔出一個菱形翡翠壓發,手指用力,外面那層假翡翠裂開,露出精光熠熠的小匕首。

她叼著匕首一路下行,下到一半時停住,那裡是個山隙,約有丈許距離,縱過去,便可從崖後翻到山莊用來休息的客房,她剛才便是從那裡偷偷溜走的。

只是這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崖壁上一盞燈在風中滴溜溜轉著,有人守在燈前。

鳳知微沉思了一會,滅燈容易,但是必然驚動守衛,怎樣做才最妥帖?

山崖下忽然起了一陣風。

鳳知微立刻一抬手,一截樹枝破空而上,撞在燈籠鏈條上,並沒有打斷鏈條,卻有一股巧勁,使燈籠猛烈搖晃旋轉,燭火顫然欲熄。

兩個守燈侍衛今晚得了命令,燈一刻也不得熄,看見燈顫得厲害,急忙上來護住,一人笑道:「今晚這風好大,平日里這燈吹不動的。」另一人道:「怕是要熄,先吊上來護住。」

兩人探身將吊在崖壁上的燈拽上來。

身子一錯燈光一暗之時。

鳳知微一拽崖上藤條,身子一盪,衣袂在鐵黑的崖壁上劃破浮游的濕雲,如電光一閃,橫空渡越。

不過是燈光一暗又明。

她已經貼在對面崖壁。

崖上兩名守衛擎著燈,等這陣風過去,其中一人突然往崖下探了探,「咦」了一聲道:「剛才好像看見什麼影子一閃?」

「你眼花了吧?」另一人笑道,「誰找死,敢從這裡爬上來?」

「我。」

清清淡淡的回答驚得兩人一顫,愕然回身,卻什麼都沒看見。

兩人的腦海里瞬間掠過「山精鬼魅!」之類的字眼,這個念頭還沒完全閃現,突然覺得喉嚨一緊,一涼。

像冬日裡一把雪突兀的塞在了咽喉。

帶走了一生里所有的熱氣。

兩人捂著咽喉,發出格格的聲音,站在他們身後的鳳知微,漠然的鬆開勒住他們脖子的胳臂,小心的拎著他們的後衣領,不讓屍體落地發出聲響。

隨即快速的剝下一個較瘦守衛的外衣自己穿上,將兩具屍體繼續扶坐在崖邊燈前,將那燈調整了個位置。

特製的具有穿透力的光,映在上方崖壁,和頂頭碧照廳的探燈的燈光交織在一起,原本清晰的光照,反而開始模糊。

燈下黑。

鳳知微原本沒打算冒險上這崖殺守衛,卻在看見那燈的時候改變了主意。

燈光如果用得不對,一樣照不出東西來的。

這放燈守衛的位置,是半山一個突出的斷崖,只容兩三人呆著,平常用藤籃吊下來,殺了人一時也不會發覺。

鳳知微繼續攀山樑而過,從強光交織之下一片淡霧朦朧之中,也如一縷淡霧一般青煙直上。

她快速的落在了碧照廳之上的客房所在的崖上,這裡守衛也很森嚴,可惜守的都是正門,背崖的那一面無法看守。

找到自己休息的那間房,侍女還在門外打盹,她做成的被窩卷還在,看起來像是一個人安靜的睡著,鳳知微快速過去,將床單撕成長條連接在一起,系在沉重的床腳下,試了試力度,覺得幸虧自己不胖,隨即將頭髮紮緊,將繩索系在右腳踝上,推開後窗,一個倒翻,仰身落下。

她落羽般的身形在半空翻開一個流逸的弧度,像深青的夜色里悄然綻開一朵神秘的曇花,底下交織的燈光到了此處,氤氳出一片月白色的朦朧霧氣,那朵花便開在霧氣里星光中,柔曼自在的舒展開來。

閉上眼睛,在心中想了想碧照廳的布局,鳳知微腳尖一點,控制著布繩落下的長度,在某處停了下來。

她後背無聲的滑在崖壁上,濕滑的夜露浸濕衣服和頭髮。

這種倒仰的姿勢雖然很危險被動,但是比雙手雙腳都攀在岩上要好,雖起碼除了一隻腳,其餘都是自由的。

從入口到此處,一路說起來簡單,可隨便哪裡出了一點岔子,她便死無葬身之地,直到此刻,她一直提緊的心,才微微放下一點來。

因為她聽見了寧弈的聲音。

「……殿下放心,」寧弈似乎在表白,「……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從此便爛在下官肚裡,便是我家夫人,夢話也別想聽得一句……」

鳳知微靜靜聽著,唇角綻出一抹笑意。

是不會聽見夢話,都不睡在一床嘛。

腦海中突然掠過溫泉東池的一幕,鳳知微臉上一紅,趕緊收斂心神,將微熱的臉頰,貼在冰冷的崖壁上。

真難為寧弈這傢伙,明明什麼都不清楚,居然還能和二皇子周旋到現在。

「多虧了你啊知秋。」二皇子似乎在嘆息,「……不過是長寧藩那邊的舊部一點小舉動,竟然被當地官府鬧成了綠林嘯聚謀逆案,多虧你幫忙改了證詞,又把幾個關鍵人物給解決了……大理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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