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憶帝京 第五十八章 論情

鸞佩落下,滿殿寂靜中聽見清脆的珠玉撞擊之聲。

無數人的小心臟,砰砰砰的跳了起來。

楚王風流滿帝京,然而他的風流十分的具有外延性,對向內發展似乎興趣不大,閑雜人等可以不斷聽說他在哪家青樓楚館為哪位花魁一擲千金,但卻不容易看見他納妾娶妻,至今他的王府,姬妾也就兩三位,還是皇帝賞的,太子送的,兄弟們塞的。

據說原本姬妾隊伍還要龐大些,但是隔上一陣子,總會那麼恰到好處的死上一兩個,如今碩果僅存的那幾位,都小心的把自己活成了文物,楚王不來挖土,堅決不打算見天日。

很多人以為他是不是不小心把鸞佩給搞丟了,這輩子不打算拿出來亮相了。

今兒可算終於盼著了。

「弈兒今日好興緻。」天盛帝眼底掠過一絲驚異,目光特地在所有閨秀臉上轉過一圈,他是有點了解這個兒子的,如果座中沒有他感興趣的人,他絕不會掏出鸞佩。

當然,每個人都看過了,唯獨漏掉了鳳知微。

「有夫之婦」,既丑且瘋,關她什麼事。

「往年都是些詩詞玩意兒。」常貴妃和皇帝商量,「今天不妨來點新鮮的。」

「問問孩子們都有什麼好主意?」皇帝含笑吩咐。

「陛下,娘娘。」一個黃衣女子當仁不讓的立起,先亭亭四面一福,姿態優雅,眾人都贊一聲,好風姿!

再看臉,柔婉姣美,宮樣娥眉,是名滿帝京的才女,吏部尚書之女華宮眉了。

都覺得合適,除了她,還有誰配出這個頭呢。

華宮眉明眸一掃,很滿意自己的眾望所歸,神態更加雍容,語聲更加溫柔,含笑道:「陛下!娘娘,諸位殿下,臣女有個淺薄主意。」

「說來。」常貴妃神色淡淡的,有點惱她搶了自己侄女風頭。

「我朝如今正有戰事,萬千將士前方殺敵,雄姿如鐵旌旗如林,身為閨中兒女,雖不能親隨戰場,卻也心嚮往之。」華宮眉微笑,「臣女提議,今日仿照沙場捉對廝殺,任意自請挑戰,再以戰鼓之擂定下時辰,擊鼓三聲而文出,超過時辰者敗,謹以此,表達對前方將士浴血為國的敬意,並為我天盛完勝大越助威,不知貴人們意下如何?」

這是既考能力又考捷才了,互相挑戰,擊鼓三聲便要答出,其難度比起慣常的出個題每個人慢慢寫,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常貴妃皺皺眉,自家侄女文采是有的,但是敏捷不足,正想怎麼否決,身邊天盛帝卻已揚眉笑道:「好,這個法子好,且看擊鼓三聲,眾女相爭,新鮮有趣,就這樣吧。」

常貴妃暗嘆一聲,心知天盛帝心懸戰事,華宮眉這說法算是投了他所好,只好含笑吩咐眾人去取鼓,不多時在韻律司取了鼓來,便在前堂階下架了。

「不知道臣女們有沒有這面子,請楚王殿下親自擊鼓?」華宮眉瞟著寧弈,笑意盈盈。

寧弈舉起酒杯,輕輕沾唇,抬目對華宮眉一笑。

華宮眉一喜。

「沒有。」

華宮眉尷尬的怔在那,一旁的七皇子已經笑道:「六哥怎麼能去擊鼓?這萬一要是偏心了誰家小姐,那鼓擊得拖泥帶水遲遲不落,可怎生是好?」

滿堂大笑,頓時化解了華宮眉的窘境,那女子也十分厲害,藉機一笑道:「是,多虧王爺提點,是小女子思慮不周。」一句話輕輕帶過,隨即向首座躬躬身,「還是請陛下親指擊鼓人吧。」

「相煩赫連世子。」天盛帝目光一轉,覺得赫連錚是外客,比起其他人來少了牽扯,他來最合適。

赫連錚老大不樂意,咕噥:「我擊鼓就得是上戰場,要我為一群娘們擊鼓玩樂算個啥。」

鳳知微瞟他一眼,提醒,「世子,您身邊正坐著個娘們。」

「您是小姨。」赫連錚毫不臉紅,「小姨是尊長。」

「去吧。」鳳知微推他,「為這小事抗旨不值得。」

赫連錚抬手喝完杯中酒,捋起衣袖大步過去,一邊走一邊還不放心的回頭囑咐:「你可別參加,人家娶老婆,沒你事兒。」

「怎麼會。」鳳知微趕他,「誰娶老婆都不關我事。」

她斟一杯酒喝了,心想玩什麼玩?天盛帝明顯屬意於華宮眉,這麼難的方式,不是放水給她贏?也是,華家雖然身居高位,但是家族勢力單薄,天盛帝肯定不願寧弈娶個勢力雄厚的世家女再如虎添翼的。

赫連錚坐在鼓下,金柄鼓槌在手中拋來拋去,華宮眉昂首含笑立在人群中央,目光緩緩在眾席面上掠過,接觸到她目光的女子們都有些不安,下意識的縮了縮,怕被她邀請挑戰,華宮眉因此笑得更加得意。

終於有人不甘被宰割。

「陛下,臣女有異議!」站起的紫衣女子,嬌小清秀,風姿纖弱,語聲卻有幾分鏗鏘之意,「文才有高下,文思敏捷卻也未必就代表才能出眾,這種比法,有失公允!」

天盛帝怔了怔,常貴妃認出這是次輔胡聖山的孫女,立即笑道:「胡小姐有什麼好法子,但說不妨。」

胡家小姐胡靜水福了福身子,朗聲道:「既然是為前方將士助威,此事人人都應參與,臣女的意思,是世子擊鼓三聲,每人寫出自己的題目交上,然後由陛下娘娘按難度,點選出題目前三甲,由臣女們自請答題,不過點選出的三甲題,在有人自請應答前,只報出題者名字,不告知題目內容,由臣女們自請挑戰題目,另外,出題被陛下評為前三甲者,必須自請答題。陛下以為如何?」

胡靜水心裡明白,一旦讓華宮眉那樣隨意挑戰,其他人氣勢首先就弱了幾分,與其讓她一人大出風頭,不如拉所有人下水,說不定能冒出個可以壓服她的,就算沒人能壓住她,選出前三甲,也可以避免讓她獨佔鰲頭,成為楚王妃當仁不讓的人選。

這種國宴點選,本來就只是不成文的規矩,是一個意向確定,沒有規定說必須第一就是王妃,畢竟立妃是大事,需要考慮的地方很多。

她自認為就算拿不到第一,前三甲也是沒問題的,而華宮眉自負太過,難保不在哪個問題上鎩羽而歸。

鳳知微淡淡喝酒,心想這位胡小姐心計很足,這種比法,就算後面的答題不出彩,只要題目出得好被評為前三甲,也掙回了足夠的面子,總比被壓得死死的好。

華宮眉也無所謂,法子變來變去又如何?能改變她帝京第一的事實嗎?

天盛帝沉吟了一下,他雖然有心放水,但也不好做得太過,當下應了,內侍給除了皇子之外的所有客人,都發了紙筆。

寧弈突然笑道:「這法子好,各位小姐辛苦,小王先敬各位一杯。」

他飄身下階,團團一敬,自己當先飲盡,眾人紅霞上臉,趕緊都喝了。

鳳知微舉起杯子,杯子里浮著個蠟丸。

就在剛才,寧弈趁所有人都仰首喝酒的時候,彈了個蠟丸在她杯子里。

鳳知微不動聲色將蠟丸取出,在袖子里碾開,一張小紙條上寫著:「平藩之策。」

這是在作弊嗎?鳳知微將紙條揉碎,若有所思——天盛朝只有一位異姓藩王,便是封在西平道永寧王,當年開國之臣中,老永寧王幾乎助天盛帝打下了半壁江山,說句誇張點的話,當時老永寧王就是自己做皇帝也是當得的,最終卻讓了天盛帝,所以建國後封賜極重,但帝王就是這樣,送給你的遲早要拿回來,讓你吃下的遲早要你吐出來,再加上繼位的小永寧王擁兵自重,對朝廷陽奉陰違,他的屬地里的官員都是自選,朝廷干涉不成,所以這些年天盛帝看似聲色不動恩寵猶在,但內心裡,一定已經將這事惦記上了。

寧弈的意思,是要她用這題目來爭奪前三甲嗎?

用這個題目?

鳳知微笑笑,笑意帶點譏嘲,抬眼看看,斜對面的華宮眉,不知為何突然喜上眉梢,臉上激動得泛出暈紅,連眼眶都似泛了淚意。

這是怎麼了?喝多了?

赫連錚早已不耐煩,大喝:「擊鼓!」

小姐們趕緊唰唰的鋪紙濡筆。

「咚——咚——咚——」

鼓聲很慢,然而再慢的鼓聲也有停止的時候。

鳳知微一直在漫不經心喝酒,直到第二聲鼓聲將歇,才懶洋洋寫了幾個字。

紙卷封好交上去,天盛帝一一閱覽。

紅燈淡淡的光芒映在他臉上,四面寂靜只聞紙張簌簌翻動之聲,所有人屏息靜氣,緊緊盯著天盛帝臉上神情。

只有兩個人,依舊神態自如。

一個是寧弈,好像現在選的不是他的妃子一樣,沒完沒了看春宮。

一個是鳳知微,偷偷將隔壁桌上因為緊張而一口沒動的「古月醇」給穿越到了自己桌上。

她不是饞酒啊,真的,只是可憐赫連世子到現在還沒喝上幾口呢。

燈光明亮,照得天盛帝神情纖毫畢現,大多數時候是平靜無波的,突然輕輕「咦」了一聲,拿起一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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