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憶帝京 第五十三章 征服

本已將目光轉開的寧弈,霍然回首。

正在低頭給自己包紮手腕的鳳知微手一抖,險些將白布落地。

兩人同時抬頭,寧弈看向鳳知微,鳳知微飛快瞥一眼寧弈,兩人第一眼都沒看向始作俑者,都看向對方。

然後立即各自調開眼光,鳳知微繼續若無其事包紮,一邊斜睨著赫連錚一邊包紮,看那樣子,似乎赫連錚就是她那流血手腕,正等著被她狠狠紮起,動彈不得。

這樣的事是不適合金殿來議的,當下散了朝,天盛帝宣了赫連錚去了御書房,閣老們皇子們連同負責天盛帝詔書筆墨的鳳知微也隨駕。

剛坐定,寧弈便轉向赫連錚,眼神里漸漸浮起笑意,冷而帶刺,彷彿他剛才在殿前被赫連錚指證謀殺時的神情。

他笑道:「剛才本王想,世子真是有意思,天子指婚何等榮耀,你竟要用來娶一個側室?當真是仗著天子寬宏,便不知進退么?」

「王爺這句話也奇怪。」赫連錚立即反唇相譏,眼眸琥珀底色上淡紫幽光閃爍,「這是陛下的恩典,我做藩臣的,不恭敬領受,難道還要拒絕嗎?」

「是嗎?」寧弈微笑,笑意浮在唇邊,「過盛易折,驕極必衰,世子小心福澤過厚,損了壽算。」

「麩子嗎?」赫連錚偏著頭,不太懂寧弈這句文縐縐的話,「我的馬都吃最好的燕麥,強壯驕健,才能載動我三十八斤重槍,只有你們天盛的公子哥兒,弱不禁風,塗脂抹粉,你們的馬只需要吃麩子長大,就夠馱得動你們。」

他說得牛頭不對馬嘴,眾人都要笑,誰知道赫連錚又昂然接道:「天盛的女人做你們這些弱男的胯下馬,真是可悲!」

當朝皇子重臣們刷的紅了臉,幾個白髮老臣捂臉低罵:「野人粗俗!玷污金殿!」要不是礙著是在御前,便要拂袖而去。

鳳知微剛剛咬牙包紮好,聽見這句一個手顫,差點一不小心把打的結給扯破了。

寧弈凝神瞧了赫連錚半晌,點頭道:「是,世子真是真英雄奇男子,便剛才這一句,帝京女子也必將引為奇人,趨之若鶩。」

殿上有人嗤笑出聲。

「她必將以嫁我為榮。」赫連錚傲然道。

又斜睨赫連錚一眼,寧弈突然笑了,一邊笑一邊點頭,誠懇的道:「對,世子,你說得真是太對了,小王就在此等著你攜新婦上殿謝恩的那一天,屆時必將重禮為世子賀。」

他神情誠懇,語氣卻怎麼聽怎麼諷刺,赫連錚並不是笨人,早已聽了出來,怒目而視。

兩人一冷笑一怒目,劍拔弩張,就差電光閃閃,雷鳴轟轟。

眾臣面面相覷,都覺得今日楚王很有些奇怪,往日他從不會這樣當面和人針鋒相對,不過轉念一想立即釋然,畢竟赫連錚剛剛當庭指證險些害他喪命,楚王心中有怨氣也是難免。

天盛帝也是抱著這想法,看寧弈神色不豫,有心轉移話題,笑道:「世子,秋尚奇的外甥女,想必也是京中閨秀,這樣的大家出身,你怎麼說人家出身低微要立為側室?」

有人低咳了一聲,大學士姚英有點尷尬的道:「陛下,那秋尚奇,只有一個妹妹,就是當年的……」

天盛帝怔了一怔,想起了什麼,臉色微微一暗,眾人立即齊齊避開眼光——秋家大小姐當年拋棄榮華地位,不顧一切和一名男子私奔,此事轟動京華,在場的人都聽說過,更有一個秘而不宣的說法,說當年秋大小姐之所以私奔,是因為宮中傳出消息欲待納她為妃。

此事想必是陛下心中一根刺,眾人都聰明的選擇避開。

「陛下,臣打聽過那姑娘。」赫連錚興緻勃勃的道,「她今年十五歲,尚未婚配,據說溫柔和順,十分賢惠,臣就要這樣的,將來臣娶了正妃,也不會家宅不寧。」

這句話一說,鳳知微心中暗罵,這混賬什麼時候對她這麼了解?連尚未婚配都打聽過了,連婚後家宅寧不寧都考慮好了,真是打得如意算盤。

寧弈也皺了皺眉,一瞬間打消了心中一個念頭。

「既然如此。」天盛帝臉色恢複正常,伸手去取桌邊茶盞,「來人,傳旨……」

他突然咳嗽起來,一咳便嗆住,臉色漲得通紅,內侍急忙上來侍候,剛才的話便沒有繼續。

一直站在龍案邊的鳳知微,將手悄悄的從案几上撤下——她剛才將袖囊里一塊備用的點心捏碎,然後裝作掠頭髮,將點心上的碎花生末兒彈進了天盛帝的茶杯里,皇帝氣管不太好,很容易被嗆著,果然便打斷了他的傳旨。

趁著天盛帝咳嗽內侍忙成一團,她湊到赫連錚身邊,笑道:「世子,您真是好眼光啊。」

「當然……咦,你也知道那位鳳姑娘?」赫連錚斜眼看她,「怎麼知道的?哪裡見的?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你怎麼認識的?」

他這裡人還沒娶到,已經完全以丈夫自居,咄咄逼人開始查問起一切可疑私情,也不想想自己又是怎麼能認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的。

「家父當年和秋府有點故舊之情,」鳳知微道,「也應邀去秋府做客過,不過大家閨秀,確實不是我能見著的,只是……」

她拖長聲調,赫連錚果然問:「只是什麼?」

鳳知微擰了眉,做嚴肅思考狀,隨即搖搖頭,「背後論人是非不好……沒什麼。」

然後她就緊緊閉嘴,蚌殼似的,那表情,似乎用刀子來撬也撬不開她嚴實的口風了。

赫連錚寶石般的眼眸緊盯著她半晌,臉上神情變幻。

來問我吧來問我吧來問我吧……鳳知微胸有成竹的微笑。

「沒什麼就沒什麼吧。」赫連錚望了半天,居然漫不經心扭頭,嘴角一抹古怪的笑,「反正我又不是真的要娶她做妻。」

鳳知微「吭」的一聲險些嗆著……這蠻子不按常理出牌!

「我還沒見過哪個女人敢對我動手的……」赫連錚望著殿外,白亮的日光映得他七彩寶石般的眼眸分外璀璨,悠悠道,「我怎麼能輕饒了她?哈哈,中原女人不是以夫為天么?從此以後我就是她的天,叫她給洗腳就得洗腳,叫她給捶腿就得捶腿,我娶十房大小老婆,每個都得她伺候……叫她悍?叫她狠?再狠再悍!也是草原鷹爪下的穴鼠!」

你娘才穴鼠哩!

鳳知微抽抽嘴角,將這表情控制在瀕臨爆發邊緣,嘿嘿一笑,望著赫連錚,贊:「好,好,世子真是宏圖大志雄風萬里……」

她贊得輕飄飄,眼神卻很同情,這份同情看在赫連錚眼底,多少有幾分疑惑,一把扯了她衣袖道:「瞧你吞吞吐吐的,那鳳知微,有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鳳知微扯開衣袖,慢條斯理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場婚,在下在此恭賀世子得娶美人歸,從此後要想洗腳就洗腳,要想捶腿就捶腿,十個老婆有人伺候,連丫鬟錢都省了,恭喜恭喜,十分之喜。」

她神情嚴肅的說完,再不看赫連錚一眼,端然去已經恢複過來的天盛帝那邊伺候了,留下赫連錚皺著眉頭,陷入思考。

遠遠的,似乎一眼也沒看這邊小動作的寧弈,突然瞟了兩人一眼。

天盛帝咳了一陣,緩過氣來,敲敲桌案,對鳳知微道:「魏知,擬旨。」

鳳知微立即動作很快很爽快的鋪紙濡筆。

「今有五軍都督秋尚奇之甥鳳氏……」

「陛下!」

赫連錚突然快步上前,出聲打斷。

滿堂疑問的目光聚攏來,赫連錚磕了一個頭,大聲道:「陛下,臣想過了,區區一個側室,實在不當勞動陛下賜婚,這恩典,還是等臣迎娶正妃後,您再賞吧。」

寧弈立即贊:「世子真是深明大義,謙恭知禮!」

赫連錚毫無愧色:「當然!」

天盛帝沉吟了一下,應了,畢竟賜婚側室與禮不合,他也就是破例安撫下這個不安分的小子,既然當事人自願放棄,最好不過。

赫連錚也無所謂,他也本就是為了應付皇帝,不想被當堂塞個正妃,隨口說側室算數,賜婚不賜婚,倒也無所謂。

不過這鳳小姐,到底有什麼問題呢?改日得去好好查探查探,有些事兒打聽不出什麼來,還是得見見本人……

赫連錚擰了眉沉思。

鳳知微含了笑收起筆墨。

寧弈身子往椅上一仰,慢慢飲茶。

窗外,如錦的日光潑辣辣灑進來,夏日艷光如許。

赫連錚退出後,御書房又議了陣事,秋尚奇的大軍已經到了邊境,在和大越相隔五十里的結羅山駐兵,結羅山位於呼倫山脈中段,呼倫山脈南北分界胡倫草原,東臨凌江,跨衛、靜、永、肅四州,交通發達依山為障,居高臨下地勢開闊,秋尚奇以原邊軍五萬守在結羅山西線,面對呼卓十二部地盤,副帥淳于鴻率軍十萬守在東線,面對大越南境,自己率十萬據守中軍。

這等安排看在兵家老手眼底,十分穩妥,以當地駐軍對上呼卓境,利用當地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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