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弔頸之約 第十二節

飛機飛行了將近三個小時,於下午五點抵達T市。出了機場,我們決定立刻前往漁歌的住所。

「先打他的手機聯繫一下吧。」陳思達說。

「出來之前我就跟他打過一次電話,但是他的手機好像欠費停機了。」

「再打一次試試」

我從皮包里摸出手機,照羅敏給我的那個號碼打過去,但系統仍然提醒我該手機已欠費停機。我沖陳思達搖了搖頭。

「羅敏提供的這個號碼是漁歌的嗎?她不會搞錯了吧?」陳思達皺著眉頭說。

「不知道。」我說,「現在只能祈禱她提供的住址是對的。」

陳思達聳了下肩膀。「只能去碰碰運氣了。」

我們在機場附近的一家餐館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招了輛的士。我把皮包里那張記錄地址的字條拿出來,念給司機聽。

這趟車坐了五十多分鐘,到達目的地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下車後,我們發現置身在城市邊緣的貧民區——低矮破舊的老式樓房,髒亂、隨處堆放垃圾的狹窄街道,昏黃幽暗的路燈——這裡很明顯是社會底層的聚聚所。

陳思達皺著眉頭說:「千秋,你確定是這裡嗎?」

「反正我是沒有搞錯。」我對照著字條上寫的地址說,「羅敏有沒有搞錯,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那棟樓?」

「我看看……27號四棟二單元,就是這裡。」我指著面前一幢黑黢黢的樓房說。

陳思達吐了口氣,好像已經做好了失望的準備。「來都來了,只能上去看看了。」

我們沿著黑暗的樓梯走上三樓,我說:「就是這裡了,301。」

陳思達敲了敲門。

許久,屋裡才傳出一聲有氣無力的詢問:「誰?」

我們倆對視一眼,有點不在的該怎麼樣回答。陳思達問道:「請問是作家漁歌的家嗎?」

幾秒鐘後,門打開了,我們看到一張三十歲左右,卻鬍子拉碴、蓬頭垢面的臉。這個男人穿著發皺的襯衣和松垮垮的褲子,一臉的倦容,打量著我們的雙眼空洞無神,好像什麼都沒看見,整個人顯得無比憔悴、頹廢。他的這種狀態讓我想起了之前的自己。我一瞬間判斷出,這一定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你是寫《詭臉》這部小說的漁歌嗎?」我問道。

「是我。你們是……」

我望了一眼陳思達,然後實話相告:「我是寫《反光》的千秋。」

漁歌驟然瞪大了眼睛,他盯著哦我看了一陣,驚訝地說;「啊……真的是你,我想起來了,我以前在雜誌上看過你的照片呢。」

我的手在胸前繞著圈。「我們……能進去談嗎?」

漁歌看了一眼陳思達。陳思達立刻說道:「我是千秋的朋友,跟她一起來拜訪你的。」

漁歌意味深長地望了我們幾秒,好像猜到了我們的來意。「好的,請進吧。」

這個家——如果這能算是一個家的話——實在是太簡陋了、太寒酸了。只有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屋子,然後就是廚房和廁所。單人床、破沙發、書桌和椅子以及其他一些雜物一齊擁擠在這狹小的空間內。房間里連電視和電腦都沒有,也沒有任何一件稍微像樣點兒的傢具。但是屋內有很多書——桌子上、床上,甚至地上都堆滿了書,還有很多手寫的稿子。這個房子主人的喜好和職業,可謂是一目了然。我看到那本《詭臉》舊房子啊他的床頭上。

我們靜默了一會兒。漁歌似乎在等著我們說話——是我們來找他的。我心中有很多疑問,但坐在他面前,竟一時不知該怎樣開口。

最後還是漁歌先開了口:「千秋大作家,你到我這裡來,是因為『抄襲風波』的事吧?」

既然他直接說到了主題上,我也沒必要繞圈子了。「是的。」

「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以上。「你想問我有沒有抄襲你的作品?」

「不,我知道你沒有抄我的。」我直言相告。

他那無精打採的眼睛稍微睜開了一些。「哦?你怎麼能肯定?」

「你沒有機會抄到我的作品。」我望著他,「就像我也沒有機會抄到你的一樣。」

我和他對視了十秒鐘以上。

「沒錯,確實是這樣。」

「但我們的作品還是雷同了。」

「是的。」

「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你覺得呢?」他反問道。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來找你,希望和你一起尋找答案。」

「尋找答案……」他仰面苦笑,「恐怕這個答案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你為什麼這樣說?」我納悶地問。

漁歌雙手一攤。「正如你們看到的那樣,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窮作家。我一貧如洗,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有問題。我的手機已經欠費停機了;房租拖欠了三個月,房東天天催著我滾蛋;我今天吃的唯一一頓飯就是中午的一碗面,而明天吃什麼,我還得動動腦筋才行。千秋大作家,我們這種人過的日子是你難以想像的。就像『抄襲風波』對我的打擊一樣,你根本無法理解這是多麼巨大和致命的打擊。」

「不,我理解。」我說,「這件事對我同樣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我相信。」他說,「但不同的是,你是早就成名的大作家,擁有固定的讀者群。就算這件事對你形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但一段時間後,你還可以用下一本新書來挽回一切。但我就不痛了——作為一個首次出書的新人,就發生了這種情況,沒有任何出版社還會願意跟我合作。所以我說,這次的時間對我來說是致命的。不管我能不能找到那個『答案』,我都沒有機會再來一次了。」

「你何必如此悲觀呢?」我勸慰道,「只要我們能證實自己沒有抄襲,就能扭轉現在的不利局面。」

「沒錯,但我恐怕沒有時間和金錢來支撐我堅持到那一天了,」他絕望地說,「你們這些衣食無憂的人根本無法想像我的生活境況有多麼艱苦。」

我和陳思達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漁歌說到這裡,好像有些收不住勢了,任由悲哀的情緒向外流溢。「本來,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但為了追逐心中的夢想,為了展現我的才華,我毅然辭職,開始專職寫作。以前寫的一些文章,都沒能引起太多的關注,以至於我一直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但我沒有放棄,我深信總有一天,我會寫出一部驚世之作……終於,我等到了,我尋找到了《詭臉》這個絕好的題材……」

他本來絮叨地敘述著關於自己的往事,突然一下說到了重點上!我和陳思達都為之一振,全神貫注地盯著他。

「這個故事,是我迄今為止發現的最好的一個小說題材!我寫出故事簡介和一部分樣稿,將它們發給一家出版公司,編輯很快就聯繫了我,說非常欣賞這個故事的構思,打算出版此書,並承諾會大力宣傳!我當時欣喜萬分,認為出人頭地的機會終於來了。

「當時,我其實已是身無分文,但為了完成這本書,我向幾個難兄難弟東拼西湊地借了一些錢,然後就天天窩在屋裡,潛心寫作。為的就是看到書出版後給我帶來的名譽和收益……但是,出版之後不到一個星期,我就聽到編輯告訴我,這本書陷入到抄襲風波之中……」

說到這裡,漁歌悲傷地望著我。「千秋大作家,你知道嗎?這件事對我來說,是最不利的,首先,我的書是三本書中最後出版的,給人的感覺是抄襲的嫌疑最大;其次,我是一個新人,沒有任何書迷和支持者。所以。你們的忠實讀者在維護你們的同時,詆毀和污衊我,認定我就是抄襲者。而且讀者在知道我和你的書內容相似後,都會選擇買你的書,因為你是大作家——最後,編輯氣急敗壞地告訴我,我的書銷售量幾乎為零,各家書店紛紛要求退貨。」

聽完他的一席話,我啞口無言了。本來,我還以為形式對我最不利,現在才知道,最大的受害者其實是他。

「還沒完呢——書賣不出去,書商自然虧了本。他們以抄襲為由,拒絕支付我稿費。其實他們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抄襲!但我勢單力薄,沒有辦法和他們對抗,只能打掉牙齒往肚裡吞。最後的結果就是,我不但沒能得到一分錢,還背負了一身罵名,更欠下一筆債務,不知道該如何償還。所有不行的實行全都集中到了我一個人身上。」

我對他的遭遇深表同情,更為自己對他造成的間接傷害感到遺憾和不安,但問題是,他說了這麼一大通,始終沒能說到我最關心的問題上。陳思達顯然也是這樣覺得。他有些忍不住了,問道;:「漁歌,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是怎樣獲得這個故事題材的?」

漁歌注視了我們一刻:「是根據一個人的真實經歷改編的。」

我和陳思達迅速地彼此看了一眼。

陳思達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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