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弔頸之約 第三節

費雲涵的這句話令房間的溫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度。由此產生的恐懼聯想使我的眼前浮現出一幅可怕的畫面。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對不起,千秋小姐,嚇到你了。」他不安德說。

「太可怕了……」我捂著嘴說,「這種畫面光是想起來就令人頭皮發麻。您居然看到過多次?」

費雲涵陰鬱地說:「現在你多了解我的痛苦了吧?我敢說,這種事情如果換到一些心裡承受能力弱的人身上,恐怕早就嚇瘋了。」

「沒錯。」我點點頭,「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忍受了這麼多年。」

「不,我沒有勇氣和膽量一直忍受。」他面露愧色,「我選擇的是想盡一切辦法迴避。從我擁有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之後,我就盡量避免在房間里不知任何可以反光的東西——地方是仿古的木地板;茶几也是實木的;窗玻璃整天都用窗帘遮著;鏡子更是一塊都不敢擺——只有採取這些措施,才能使我盡量避免看到那張可怕的臉。」

我點頭表示理解。

「可惜的是,這些方法會引起某些麻煩。」費雲涵苦著臉說,「那就是,我的家人沒法理解我的這種怪癖。我的妻子和女兒不只一次地和我溝通,試圖獲知我這樣做的緣由,這令我十分頭痛。」

「那您是怎樣應對的呢?」

「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告訴她們實話吧?她們根本不會相信,只會要求我去看精神科醫師;我也不想嚇著她們。」費雲涵無奈地擺著頭說。「我只有告訴她們,我不喜歡光滑的東西。但後來她們漸漸發現這不是個人喜好的問題,而是近乎偏執的病態。我猜她們一定認為我有某種心理問題。我真是有苦說不出。」

我違心的安慰他:「費總,也許她們並不是這樣想的,您多慮了吧?」

「不,你不知道,近期發生的一件事……非常糟糕。我猜我女兒大概都認為我有神經病了。」他痛心疾首地說,「我女兒從法國旅遊回來,給我帶了一件精美的禮物——一個Givenchy的全金屬打火機。我非常高興,可惜在拆開包裝盒,去除打火機的時候……」

「您又看到那張臉了。」我猜到了,他說「全金屬」三個字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是的……當時我全無戒備,講這精緻的小禮物捧在守信仔細端詳。突然,我在打火機的金屬表面上看到了那張可怕的面孔。我一時失控,怪叫了一聲,然後將打火機丟出去老遠。當時我妻子和女兒都在場,她們驚呆了。隨後,我看到女兒眼眶裡噙滿了淚水,委屈地跑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想,我傷了她的心,但我卻沒法向她解釋……真是,糟透了。」他不斷地嘆氣、搖頭,眉毛擰成一個結。

我同情地望著費雲涵。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個金融界大亨,而是一個傷心的慈父。

為了讓費雲涵從悲哀的情緒中走出來,我試著引開話題:「費總,這麼多年了,您自己有沒有想過,您身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奇怪的事情?」

這句話顯然問到了重點。費雲涵一下把頭抬起來。「千秋作家,這正是我想和你探討的!」

他的態度使我明顯感覺到,他對這個問題並不是一無所知。這使我十分感興趣,身子不由自主前傾一些。「您好像已經發現了些什麼,對嘛?」

「不能說是有所發現,只能說是……有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他歪著頭,若有所思,好像在尋找那種感覺。「說出來有些荒唐……」

我鼓勵他:「沒關係,您說吧。」這本來就不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我在心裡想。

好幾秒後,他盯著我的眼睛說:「我每次看到那個女人的臉,都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我曾經認識她,或者在哪裡見過她似的。但又死活都想不起來……」

「您本來就見過她許多次。」我提醒道。

「不,不是這個意思。」他解釋道,「我知道,我在各種反光物種看到過她無數次了。但我不是因此而熟悉她的,而是……從以開始就很熟悉。這總感覺十分微妙。這麼說吧——有時候,我會有種強烈的感覺——那個弔死鬼女人好像就是我自己一樣!」

我心中發瘮。「恐怕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他沮喪地說,「我剛才就說了,這只是一種微妙的、難以解釋的感覺。要是我能清楚地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就不會如此煩惱、困惑了。」

辦公室里沉寂下來。窗外的天色已經陰暗得如同夜晚了,雨點的聲音忽大忽小,還不是夾雜著一兩聲悶雷。還好我在費雲涵進來之前將等打開了,否則我懷疑自己能不能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承受這個可怕的故事。

良久之後,我問道:「費總,我能知道您告訴我這件事,或者是提供這個素材給我,是什麼目的嗎?」

費雲涵神色委頓地望著我。「千秋作家,不瞞您說,從出現這種奇異的現象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被迫適應了這種怪病。但最近我發現自己承受不了了,我快要被逼瘋了。」

「最近?為什麼?」

他的眼睛裡流露出飽受痛苦折磨的那種無盡的悲哀。「以前,我只是偶爾在晚上的時候才會在反光物中看到那張臉。所以我只需要在夜晚的時候特別注意別靠近反光物就行了。但最近,我在白天也能看到了……」

他的手緩緩的舉了起來,指向我旁邊巨大的落地窗,眼睛卻沒有望過去。「事實上,我一直沒說出來而已——從我進這間辦公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到窗子上浮現出那張臉了。你肯能沒注意到,我一直都不敢望向那邊。」

我心中一凜,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雖然什麼都沒看到,還是感到後備一陣發冷。

「你看不到的,只有我能看到。」他說。

我講目光收回來,手指撐著額頭,長長地舒口氣。片刻過後,我問道:「您說,這種情況最近才開始變得嚴重的?」

「是的,準確說,就是從今年年初開始。」

「您認為這是什麼回事?」我換了問法。「您對此有自己的理解嗎?」

他不置可否,思忖了好一陣後,帶著明顯不肯定的語氣說:「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種可能性……這張臉,或者是這種臉的主人在向我傳達某種信息,或者暗示著什麼。」

「那您認為是什麼?」

他抬起頭來,眼睛裡有一種絕望的神色。「它在暗示我……要我自殺。」

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從皮椅上彈了起來。「費總,您怎麼會這樣想?」

「要不然,你認為我該怎樣理解呢?」費雲涵反問道,「一張上吊女人的臉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我面前,除了認為它是想把我逼瘋或是逼死,我總不可能理解為它是要為我帶來幸運和福音吧?」

我一時語噻。半響過後,我問道:「費總,您之前說您現在必須尋求幫助,我想知道,我能為你做什麼?」

費雲涵用求助的目光凝望著我。「千秋小姐,我告訴你這件事有兩個目的。第一,我猜想,作為懸疑作家的你可能會經常接觸或獲悉一些怪異的事,我想看看你對於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有沒有什麼見解。」

我思考了一刻——事實上我一直都在思考,最後只能帶著歉意實話相告:「抱歉,費總,我對於這件事實在摸不到頭緒。」

費雲涵輕輕頷首,表示理解。「沒關係,我知道這件事情不是那麼容易獲得解答的。所以我的第二目的就是,希望千秋作家能根據我的經歷寫成一本小說——當然,如果你認為有價值的話。」

「您的故事我非常感興趣,是一個絕妙的懸疑小說題材。」我告訴他,同時試著理解他這樣做的理由:「您是希望,這本書出版之後引起大眾的關注?」

「沒錯。當然我希望大家關注的不是我,而是這件事本身。這本書的主人公顯然會是一個虛構的角色。」他再一次巧妙的提醒我不要暴露他的秘密。「但是關於書的內容,你可以在引言中說明,這是一個根據真實事件改變的故事。」

我想到一個問題。「費總,您不怕這本書出版後,您的妻子和女兒會看到嗎?別忘了您的女兒是我的書迷。」

「她們也許會看到,起碼我女兒肯定會。但我猜測她們不會想到我就是這個故事中主角的原型。她們不知道我來找過你。」他沉默了一下,「她們可能會認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和我類似的人。最好她們就是這樣想的。」

「這就是您希望我寫這本書的目的嗎?」

「不完全是。」費雲涵誠懇的望著我,「千秋作家,你寫的每本書都十分暢銷,這本書也不會例外。如果很多人都看了這個故事,並且形成一個談話的話題,那麼我想,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猜測和分析,說不定有些能對我形成啟發。」

我懂了。「你是想通過大眾輿論來尋找這件事的解答。」

「是的!」他忽然激動起來,「二十多年了,我每一天都在受著煎熬——我指的不僅是那張臉所帶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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