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之謎 第七章 兩心離間

「區區怕……」某人不知死活的拱向孟扶搖懷中。

長孫無極霍然回首,眉梢挑了挑,似乎手指動了動,不知怎的卻沒有動。

「怕你個毛!」孟扶搖立即一巴掌將那傢伙煽了出去,正煽向狼群的方向,還想再補上一腳,身後元寶大人突然躥了上來,躥上書生的肩,在那傢伙的更加劇烈的慘叫聲中,將先前孟扶搖塞給它的野蔥生薑往那書生身上一撒。

給你抱著野蔥生薑往狼群里一跳,現成的蔥肉餅!

叫你怕長毛的!怕長毛的?!

蔥肉餅跌了出去,正摔在狼群正中,一抬頭看見群狼環伺,鼻息咻咻,「啊!」的一聲慘叫,雙手抱頭屁股翹起,趴在狼群正中不動了。

孟扶搖走開幾步,有點不放心的回頭看看,這一看便看出了眼珠子——群狼被蔥肉餅迥異常人的特異造型所迷惑,蠢蠢欲動卻不敢大動,只有一頭餓急了的狼試探性的對著那高高撅起的屁股試圖下嘴,叼住那人拖拖拉拉的袍子甩頭一拽,於是清脆的「哧啦」一聲,白花花一片開了天窗……

「哇呀……區區的臀啊……」慘叫聲越發驚天動地。

孟扶搖急忙掉頭,無奈的命令鐵成:「交給你,你解決!」

鐵成黑著臉大步上前,拔刀,下噼,嗷嗷聲響狼血四濺,那書生急忙爬起,奔到他身後,看著鐵成殺狼的勢頭,大讚:「好!兄台這招力噼華山利落道勁,普通招式,用力卻是名家指點,乾淨!」

「這招樓台望月?啊不對,改動過,啊啊改得妙,大家手筆!」

「好!這兩招居然能連在一起使用?好霸道的招數!啊啊兄台的武功很了不得!三個不同流派的名家風範!唯欠功力,唯欠功力而已!」

孟扶搖停住了腳。

這傢伙好利的一雙眼。

鐵成本身根基一般,卻在因為忠心被許可成為她的護衛後,身受長孫無極戰北野宗越三人的點撥,長孫無極武功行雲流水,宗越用力利落靈捷,戰北野招式雄渾霸氣,如今集於鐵成一身,鐵成本身也已經是一流高手,所欠確實只剩功力而已,這個書生模樣的傢伙,居然寥寥幾招之內,一口便將他武功來源說了個清楚,別的不說,這份眼力便已是一流。

這個傢伙,看樣子並不想在他們面前掩飾自己會武功的事呢。

孟扶搖沒有回頭,嗅了嗅空氣中越來越重的狼血味道,招唿鐵成一聲,道:「殺得差不多就成了,餓狼會越來越多,沒必要拼力氣,今晚這裡也不能睡了,連夜下山吧。」

鐵成領命收刀,刀上粘滿狼血,順手拿那書生被撕下的袍子擦乾淨,然後再還給他,那傢伙怔怔接著已經被狼血和泥土糟蹋得不像樣子的布塊,苦兮兮的遮在屁股上。

孟扶搖也不看他,直直向山下走,那人一手遮著屁股一邊追:「哎呀等等我,別讓我落單——我聘請你們為護衛,我出銀子,我出很多銀子!」

孟扶搖頭也不回:「不侍候!」

「我送你們華宅美姬——只要能送我回彤城!」

「沒興趣!」

「我、我熟悉璇璣國情,但凡道路民生人物沒有我不熟悉不知道的!」

孟扶搖站住腳,抱胸回頭睨視他:「哦?那敢問閣下知不知道你們璇璣女王是誰啊?」

她問這句話原本只是為了問倒他再趕走他,不想那漂亮書生竟然笑了,笑得有幾分狡黠,道:「我當然知道。」

「誰?」

「很複雜啊,一言難盡。」他裝模作樣搖頭,嘆氣,「等回彤城告訴你。」

孟扶搖瞅著他,半晌嘴角漾開一道冷笑的弧紋,道:「想跟著?行啊,就是你說的,你的身份——嚮導、小廝、護衛,沒路了你去找路,沒吃的你去化緣,沒地方住你去收拾可以睡的地方,回到彤城,再酬謝我白銀萬兩,華宅一棟,美姬十對,那就成。」

鐵成抽抽嘴角……豬才會答應這麼無恥的要求。

「行啊。」那頭豬一口答應,樂顛顛奔過來,屁股上唿啦唿啦散風,「哎,只要你們帶我一起就好,我最怕落單,可我爹非要趕我出來一個人歷練,天知道我多麼怕一個人,我怕黑怕風怕雨怕雷怕路上人少也怕路上人多,最怕長毛的……啊!」

元寶大人陰森森的出現在他腳前……

「救命啊!」那傢伙騰的跳上鐵成的背,粘在上面不肯下來,「毛啊啊啊啊——」

鐵成一把將之摜下來,怒喝:「弱雞,別粘我身上!」

「真是粗魯。」那傢伙搖頭,嘆息,「請唿在下大名鍾易,鐘鼓之鐘,容易之易。」

「好,鍾易鍾小廝。」孟扶搖陰測測盯著他——一定要留下來?行,管你是誰,敢留就得小心她孟大王,她最近更年期提前!

「今晚我們沒地方睡,所以接下來的事就是你的,我要求可以躺下來的地方。」

「……」

半個時辰後,在山腳下一處破廟前,奉命提前尋找打尖地方的鐘易笑逐顏開的等在門口,道:「可以躺下來了!」

孟扶搖狐疑的進去,進門便見已經生了喧騰的火堆,地面掃得乾乾淨淨,鋪了乾淨的稻草,火上甚至架了個不知道從哪找來的破壺,刷洗得乾乾淨淨,咕嘟咕嘟水已將開。

這個鐘易,看起來又酸又腐又半瘋半傻,做起事來卻漂亮不含煳,遠非那個只喜歡打架卻不擅長細緻活兒的鐵成可比。

孟扶搖滿意的「嗯」了一聲,看看鐘易在這春夜微涼天氣里竟然忙出了一頭汗,挑挑眉吩咐鐵成道:「柴火不夠,去再尋些來,順便記得喂馬。」

鐵成應了出去了,鍾易笑眯眯的挪過來,從包袱里找了杯子給孟扶搖倒水,十分殷勤的雙手遞上,道:「您喝茶。」

孟扶搖隨手接過,她被人侍候慣了,什麼也沒多想,也沒注意到那邊長孫無極側了頭看過來,她只是皺眉看看他道:「拜託你去包袱里找一件鐵成的衣服穿上,這個樣子很好看么?」

鍾易很乖的「哦」了一聲,捂著個屁股去找衣服了,孟扶搖捧著水慢慢喝,覺得味道清甜,仔細一看卻是加了蜜糖,孟扶搖挑眉,笑了笑,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一些前世的事兒,又覺得那小子殷勤得可恥,笑到一半卻突然止住。

背上,一道目光那般粘著粘得心底絲絲的難受,那目光也不探索也不為難也不詢問也不追究,只是那般沉靜的看著,對著她背影看著,然而孟扶搖便是背對著似乎也能想到那樣的眼神和神情——看似什麼都沒有,其實什麼都在裡面。

孟扶搖有心不去理,堅持了一會卻覺得更難受,她低眉看著清澈的水面,動蕩的水波里映著那人靜坐的身影,今日他極其沉默,連添了個這麼鬧騰的鐘易都始終一言不發,換成以前他八成會阻止,然而今日的安靜卻更讓她心酸。

那般澀澀的滋味酸上來,卻又不知道人生里有什麼樣的甜可以彌補。

在這裡,在風雲變幻紅塵作亂的五洲大陸,人生里的每一份甜,其實都是奢侈的,誰知道下一個拐角,會出現什麼樣的變數?

他們是天子驕子驕女,卻從來不曾活在蜜糖里,他們一唿百應卻又四面皆敵,一生里謹言慎行步步為營,放縱便是災難,鬆懈便是滅絕,隨心所欲意味權力失控,偶爾想讓心情馳騁一下,還會不經意撞上敵意的山壁葳了腳。

孟扶搖垂下眼,起身將糖水倒掉,在廟外溪水裡重新裝了水在火上煮,那邊鍾易樂顛顛的過來,套了件鐵成的袍子,有點大,甩著個袖子去接她的水壺,又想放蜜糖,孟扶搖冷冷道:「不必了。」隨即又惡意的接道:「誰知道你那是蜜糖還是毒藥。」

鍾易並不生氣,眯起眼晴笑得像只貓,道:「在你們面前玩毒藥什麼的,不是傻么?」

「在我們面前裝傻才是傻。」孟扶搖不理他,自管添火,鍾易在她身邊坐下來,好奇的托腮看她,半晌道:「你戴面具的啊?脫下來看看?我覺得你一定長得很像我姐姐哎。」

孟扶搖轉頭,微笑看他:「我覺得你長得很像我家阿三哎。」

「阿三是誰?你弟弟么?」鍾易十分歡喜。

「我家貓。」孟扶搖站起身,端起火上的水,從包袱里找出長孫無極專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示意元寶大人端過去。

元寶大人哀怨的看著那和它一樣高的杯子,覺得這實在是個很難完成的任務,又十分慚愧好容易有個機會安慰下主子自己卻因為身高體型限制無法完成,再次悲催的去牆角畫圈圈了。

孟扶搖不說話,抿著個嘴,將那杯子放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過了一會,戳出一指禪,將杯子悄悄往那個方向推了推,過一會,再推一推,再過一會,再推一推……

她不看杯子不看長孫無極只看著前方火堆,兩眼直視目光獃滯……

杯子無聲的,慢慢在火光的暗影里一點點移動……

半米距離,十萬里長征……

孟扶搖第六次推的時候,突然觸著了一隻溫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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