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雄主 第十一章 此情深處

所有的目光,都在看著長孫無極。

沒有人知道此刻孟扶搖深陷險境。

他們只是純粹的好奇,並沒有期望得到什麼意料外的回答,只有佛蓮,她跪坐案前,一動不動,手縮在衣袖內,衣袖卻在無風自顫。

那些目光籠罩下的長孫無極,沉默了一霎時辰,似乎在沉思什麼,隨即他一笑,提聲道,「本宮和公主之間,已無……」

他突然截住語聲,霍然回首看向場中,隨即身形一飄,飛快掠了出去。

眾人還在等他的回答,不防這個一直極其淡定的人突然露出了急若星火的表情,連話都只說到一半便飛了出去,都不禁齊齊露出愕然神情。

佛蓮的袖子,突然不抖了,她身側鳳四皇子轉過頭來,笑道,「這昭詡太子,怎麼這麼個性子……」他突然看見佛蓮的臉,愕然道,「咦,妹妹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佛蓮側首沖他一笑,道,「哥哥放心,妹妹自幼有諸天神佛護佑,向來都是化險為夷的。」

鳳四皇子覺得這話答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又轉頭去看場中。

佛蓮穩穩的坐著,笑,笑出了幾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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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搖臨陣收刀,巨大的反衝力量頓時全部加在她一人身上,她只覺得心中轟然一聲,隨即耳中一陣亂鳴,全身都被巨力重重一碾,碾得她一口鮮血激上咽喉,一仰身倒翻出去,而對面,一直在等待機會的巴古突然動了,他跨前一步,手一伸,掌心裡突然多了一隻烏青的鬼頭抓,一抓便抓向無力後退的孟扶搖前心!

此時看客們方將注意力轉回,隨即便發現剛才還孟扶搖穩贏的戰局剎那間天翻地霞,孟扶搖氣勢無匹的一刀突然在挨近對手胸膛時自動收回,隨即便被狂猛真力反彈,半空里一個筋鬥倒栽出去,而巴古的鬼頭抓,流星趕月般趕上了她的胸口,眼看孟扶搖招式已老,好像還身受重傷,竟然無力躲避,不由齊齊驚「啊!」了一聲。

巴古露出了獰笑,孟扶搖半空中拚命挪身想要避開要害,卻發現自己經脈剎那錯亂,動彈不得。

她絕望的閉上眼睛,眼睫合起那一霎,掠到紫影一閃。

長孫無極到了。

他來得像一抹飄萍般輕,出手卻如巍巍山海一般堅實,衣柚一拂間橫空一斬,剎那斬斷巴古的攻擊!

風聲停歇,風聲歇而長衣舞,長孫無極一手負於身後,一手向前輕點,衣袖裡伸出的手指,靜靜插在鬼頭抓那個猙獰的鬼頭雙目間。

巴古看著被插了雙眼的鬼頭抓,臉色慢慢變了,他森然抬頭看向長孫無極,一字字道,「昭詡太子,閣下貴為大會仲裁,竟然插手爭鬥,公然袒護你無極一方,不覺得做得太過分了么?」

長孫無極淡淡看著他,道:「本宮卻覺得,本宮是在袒護你。」

巴古陰冷的道,「太子這個玩笑不好笑!」

「本宮也懶得和你玩笑。」長孫無極慢慢收回手,笑道,「我只問你一句,閣下當真是扶風國人么?」

眾人轟然一聲,都訝異的瞪大眼睛,真武大會有嚴令,參加者的國籍不計瞞報謊報,一旦發現作偽,立即取消資格逐出大會,並予以嚴懲,如果這個巴古在身份上作假,那麼根本沒有資格留在這裡。

巴古臉色劇變,立刻道:「自然!」

「哦?那麼是本宮錯了?」長孫無極一笑,突然看向巴古頭頂,揚眉道,「那閣下那假髮,怎麼突然掀起一塊了呢?啊,前額還有個印記?」

巴古一驚,趕緊伸手去摸頭,這一摸卻沒發現異常,他怔一怔,抬眼看到四周恍然大悟的神情,立即明白自己上了長孫無極的當,臉色瞬間慘青。

長孫無極已經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負手往回走,淡淡道,「閣下還是自己掀起你的假髮來吧,若是勞動陛下的天煞金衛出手,只怕不太好看。」

座中見識廣博者看著巴古神情,也不禁相互交頭接耳,光頭,前額有印記的人,在整個五洲大陸是個特別的存在,也只有一種,那就是穹蒼的苦行者,這類人奉行「苦修今世」,從不出沒紅塵,眾人也只是聽說而已,難道這個自稱扶風國人的巴古,是那個最神秘國度的苦行者?而他假髮明明沒有異常,前額印記更沒露出來,長孫無極又是怎麼發現的?

長孫無極頭也不回往回走,巴古怔在當地不知動彈,忽聽耳側有人低低傳音,道:「穹蒼修行者向來不許涉入紅塵俗世,閣下不僅犯了這真武大會的戒,更犯了穹蒼例條,當真不怕本宮傳信穹蒼,為閣下請來一紙神諭嗎?」

巴古抖了抖,驚駭的目光投向長孫無極,這個別國太子,當真如傳言一般的可怕,他那麼小心,一直隱藏著身份混入最後一輪,直到剛才的魁首爭奪戰中,才稍稍使用了一點獨屬於穹蒼的手法,並且也掩藏在類似扶風的巫術手段障眼法下,不想竟然還是被他看了出來。

他下意識的目光向裴瑗一溜,又趕緊收了回來,怕又給上面那個窺測人心的長孫無極發現了,有心不承認死扛到底,卻又實在畏懼長孫無極最後那一句話,猶豫的站在當地不知該作何決斷,戰南成沉著臉看著他,同長孫無極:「太子看如何處置是好?」

「在下已盡仲裁義務,」長孫無極淡淡道,「嚴格說來,剛才巴古使用的已經不是武功,是禁術,亦是違背大會宗旨的一條,如何處置,由陛下聖裁。」

「好」,戰南成點頭,道:「現剝除巴古……」

「慢著!」

說話的竟然是剛才長孫無極隔開兩人後,一直半跪拄刀支地喘息的孟扶搖。

長孫無極剛要坐回座位,聽見她這一聲身子一僵,再回首時神色如常,眼神卻已滿是無奈。

他那眼神一掠而過,瞬間長睫掩下遮住眼中神情,平靜的問:「孟將軍有什麼要說的嗎?」

孟扶搖拄著刀,仰起頭,狠狠咽下逼到咽喉的鮮血,大聲答,「我不能白白被他暗算了!我要和他打到底!」

滿座震驚,看孟扶搖目光有如看白痴——巴古被取消爭奪權,裴瑗和雅蘭珠斗到現在還沒休,看那兩人都已精疲力盡,無論誰勝都將是慘勝,哪怕孟扶搖受了傷,再要奪這個第一都易如反掌,倒是這個巴古,狀態極佳,又有一手詭異禁術,她現在怎麼可能是對手?

送到面前的魁首不要,卻要到巴古手下送死?

何況現在她再和巴古決鬥,就已經脫離真武大會範疇,屬於私人仇怨,不再受大會現則限制保護,會出現什麼結果,真的很難預料。

這真是個瘋子!

孟扶搖半跪於地,視滿殿震驚於無物,只死死盯著巴古——她不是瘋子,也不是吃點小虧就刺激瘋狂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報復的傻冒,她只是因為,那一霎她真的看見了媽媽!

不是幻影,不是虛擬,是真實的場景,她很確定那一霎的醫院和母親,並不是以往場景的回溯,那一剎她看見母親床頭邊那拒子上的花,那是一技深紅的梅花,是梅花。

孟扶搖的手指,深深摳進金磚的縫,不那麼用力,她怕自己的眼淚會立即泉涌而出,那樣的淚光閃爍里,前生久違的記憶如畫卷鋪開,亮光一閃,門縫推開。

門推開,那個女子輕盈走來,將一朵茉莉放進花瓶里,笑著親了親床上的病人,又仔細端詳了花瓶里素淡的花朵,不滿的嚷嚷:「哎,這花顏色太素淡,趕明兒家裡院子里梅花開了,掐一枝最好看的插著,要最鮮亮的!」

「行了,扶搖,你去吧,」床上的母親微笑,「雲南氣候濕熱,帶點霍香正氣水。」

「哎!」她揮揮手,開了門出去,又突然探進頭來,道:「不知道要去多久,萬一有事耽擱了,梅花開我還沒回來,叫隔壁強子給你每日換花。」

「傻孩子,現在才夏天,哪會到冬天還沒回呢?」母親微笑……

那是她和母親最後的一次見面,相隔至今,十八年。

那年,那個時空,關於梅花的約定,從此長痛於她心,那許多輾轉難眠的夜裡她無數次目光炯炯的坐起來,想,母親是不是還在等她?等那朵永遠不會由她親手插上的梅花?而一直沒有等到她的母親,又會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那些弦月微光的夜裡細數離人的歸期?

就是那年夏,她剛剛定了職稱,漲了工資,第一次有錢將母親送進醫院住院,她和她約好冬天時掐最美的那朵梅花,然後那個誓言被命運融化。

然後,就在今天,在異世時空一個前世里再也不會想像出的決戰的場合,在那個詭異的對手對她張開掌心的眼睛的那剎,她看見了那朵約定的梅花,看見了母親,她清楚看見母親靠在床頭,微皺著眉嘆息,看見她鬢邊又多了許多白髮,比她離開時多很多。

正是因為這朵花和這樣的母親,孟扶搖才確定了巴古那雙眼睛開啟的世界,不是自己的回憶的倒影,而是真正的那個時空的影像投射,她甚至因此確定,前世時空和五州大陸確實不一樣,現在的十八年,不是那裡的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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