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六國卷 第八十二章 旖旎

乾元六年正月十八,浩劫降臨雲州,魏燕聯軍先期軍隊三十萬,神兵突降於確商山腳,無聲截殺所有城外周圍十五里地的哨樓和關卡,以雲州守軍猝不及防的速度攻破城牆之後,在聯軍主帥白淵的一聲屠城命令中,歡唿著沖入雲州大街小巷,用別人的糧食衣服去補充自己的糧食衣服;用別人的頭顱去練自己的刀法和槍術;用別人的姐妹女兒去安慰自己「久曠的身心」。

城中黑煙四起,哭聲震天,無數人被殺,無數家門戶被砸碎,如狼似虎的士兵衝進哪裡,哪裡就爆發出瘮人的慘叫,衝出哪裡,哪裡就汪出高過門檻的血泊。

老人們被踩在腳底,嬰兒被挑在刀頭,青壯男子更是在第一時間被殺戮乾淨,雲州城最大的承天街屍首堆積了足有三層,沒有一具堪稱完整。

滿街的箱籠翻到間,士兵們狂笑著,在口袋裡揣滿銀兩,脖子上掛滿金鏈,手腕上叮叮噹噹幾十個手鐲,連褲襠里都塞滿了首飾。

那些韶齡的女子,連同花花綠綠的被褥一起被拖出來,士兵們輪流當街宣淫,女子的哭喊聲衝破雲霄,再漸漸細弱至無聲。

戰死城牆口的劉汝南的女兒,十八歲的劉瑩,同遭厄運,她和母親沒來得及上吊就被拖了出來,這個剛烈不下乃父的女子,一刀捅死了母親,自己卻沒有自盡,一直奔到城門處,被一群士兵擋住,當一個士兵撲上她身子時,她咬斷了那個士兵的舌頭,將那舌頭嚼碎成塊,一半狠狠吞下肚去,一半噴吐了一地。

滿街等著施暴的士兵被齊齊震住。

聽得女子滿口鮮血,仰頭大唿:「皇后!雲州乃你鳳潛之地,為何你不護我雲州數十萬姐妹!」

有人前去拉她,卻發現她張開的口中,自己的舌頭也被咬斷。

當夜風聲低徊而慘唿猛烈,士兵們殺到最後覺得手軟,乾脆挖個坑一起埋掉算完,原先看見女子都去輪姦,後來變成一人分一個,再後來相貌不美的不奸,殺掉。

到得天亮時,雲州已經成為死城,白淵國師的屠城命令,被執行得非常徹底。

這一夜,史稱「雲州滅絕夜」。

清晨,淡薄的陽光升起,照耀的卻再不是雲州父老安詳的容顏,而是那些慘遭浩劫死不瞑目的屍體。

興奮了一夜的士兵們,遊魂般的在屍堆中穿行,倚著人頭堆吃乾糧。

很多人換穿了西梁士兵的衣物,到城樓上守衛。

馬思銳的帝王宅,現在自然是白淵的住處,這裡庭院深深高牆連綿,外間的哭喊和血腥,雲州城的慘烈和悲憤,是不會傳進來的。

白淵在下棋。

他輕衣緩帶,意態悠然,眉宇流動如風雲變幻。

單手輕輕敲著棋枰,白淵笑謂對面的女子:「娘娘號稱北魏國手,如何今日這棋下得心神不屬?難道屠城也令您手軟了?」

女子微笑,笑容嫵媚華艷,正是北魏純妃完顏純箴,「屠城是我的意思,我為何要手軟?」

「說到這個,在下也覺得奇怪,娘娘為何一定要屠盡雲州父老?」

「國師撇得好生乾淨,這個命令,不是您親口下的嗎?」完顏純箴神情無辜。

白淵輕輕敲著棋子,淡笑不語。

門外傳來傳報聲,白淵應了,掀簾進來的是投降的雲州守將郭恆,大氣不敢出的跪在地下,深深俯首。

白淵微側身子,瞟了他一眼,道:「郭將軍,府中未受驚擾吧?」

郭恆顫聲道:「……沒有,寫國師護佑,下官一定忠於國師,甘甘甘為馬前卒……」

「哦,很好,馬前卒是不用你親自去做的,先鋒卻是你最合適,」完顏純箴嬌笑介面,「你的主子快要到了,點齊兵馬三千,你出城去迎吧。」

「啊……」郭恆僵著身子,不知所措,要自己一個降將,用三千兵,去迎戰本國陛下的二十萬大軍?這這這這不是要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白淵笑著瞟了完顏純箴一眼,淡淡道:「娘娘和你說笑呢,她的意思就是你去迎,不是出戰。」

郭恆怔了怔,背上突然出了陣冷汗,敢情這兩位大人物是要自己將陛下迎進雲州,然後關城門,一舉殺掉陛下和太師!

郭恆的手指顫抖起來,去壓抑著不敢言聲,自己的一家老小,全部被聯軍士兵「保護」著呢。

白淵突然微笑著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郭恆身子一顫,猶猶豫豫靠近,白淵手一伸,輕拍在他胸前,郭恆不由自主張開嘴,白淵手指一彈,郭恆眼前黑光一閃,一個藥丸般的東西被彈到他嘴裡,咕嚕滾了下去,隨即咽喉深處泛起淡淡苦味。

「你膽氣確實有點小,我很怕你等會兒覲見天顏露了馬腳,給你吃個大補丸壯壯膽,」白淵不再看他,繼續下棋,「如果你不想全身寸裂而死,你就給我爭氣點。」

郭恆面色死灰,連連稱是,抖抖索索的退了出去,完顏純箴微笑著,啪的一聲擱下棋子,道:「將!吃你老帥,叫你有去無回!」

正月十九,午時尚差三刻。

西梁大軍出現在地平線上。

秦長歌在馬上仰首看了看前方雲州城平靜飄揚的西梁黑龍旗,目光細緻的在城頭上方一一掠過,沒有攻城的痕迹,沒有血跡。

蕭玦手一揮,一隊士兵轉向城西,去看那道傳說中被拆的城牆,不多時回來,報說確實是青灰漿煳了碎磚,很容易被攻破。

蕭玦上挑的長眉怒氣一現又隱,一揮手道:「進城再算賬!」

大軍接近,先行官帶隊策馬前驅,不多時城中鳴炮三響,雲州守將郭恆,帶領三千兵馬,軍容整齊的迎了出來。

從蕭玦開始,三人的目光都極其嚴格的審視了郭恆和所統帶的士兵全身上下,盔甲整齊,刀劍鮮明,精神狀態也很正常,郭恆的氣色有點不好,眼圈發黑,不過那也實在不能作為懷疑的理由。

城門開啟,雲州城袒露大軍面前,隱約可見承天街平直道路,時有行人三三兩兩行路,一派安寧祥和,未受驚擾景象。

將領士兵們都露出了歡喜的神色,這些天大軍長途跋涉,沒日沒夜的趕,著實疲乏透頂,終於趕在了敵軍的前方,想著等下可以進城休整,又可以背靠堅城迎據來敵,都有些迫不及待。

蕭玦秦長歌在郭恆恭敬的引領下入城,大軍浩浩蕩蕩跟隨其後,經過護城壕時,秦長歌俯身看了看壕中的水面,又仔細看了看城門上的角樓,笑道:「郭將領的部下,不愧我西梁健兒,身姿步法,看起來都殺氣凜然啊。」

郭恆低眉斂目,連連躬身,「太師誇獎,太師誇獎……」

此時蕭玦,秦長歌,和大軍主帥馮子光都已進入城門洞內,蕭玦目注前方,輕輕駐馬,頗有感觸的道:「雲州城風貌依舊,不知道當年的梅林是否還在?」

他目光有些遙遠,想起多年前梅林中的清麗女子一笑回眸,想起雲州戰役自己和長歌的並肩作戰,不想此生居然還有和長歌再次於雲州齊心對敵的一刻,命運翻覆輪迴,當真是再奇妙不過的事。

郭恆苦澀的牽了牽嘴角,俯低的腦袋讓人看不見他的神情,只是連聲道:「還在,還在。」

他神情有些猶豫,手指掩在身後緊張的絞緊,他身邊一個面容平庸的將領,有意無意的向他靠近了一步,低咳了一聲,郭恆的背嵴霍然一僵。

抬眼,看了一眼因為蕭玦停住而停下的大軍隊伍,郭恆咬咬牙小聲道:「陛下……梅林就在落鳳台之後不遠,要不要進城後,末將帶您去看看?」

蕭玦唔了一聲,笑道:「不勞你,朕自有人陪著。」他目光有意無意掃了秦長歌一眼,秦長歌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幾人繼續策馬前行,郭恆殷勤的在前方引領。

前方,城門洞口一半的地方,是一座懸門,這東西的作用,就是待敵軍破門後緊急落下,可將其一分為二各個擊破。

郭恆的任務就是在將西梁的皇帝主帥們引入城中之後放下懸門,將大軍割裂,然後瓮中捉鱉殺掉西梁所有首領,則大軍不攻自破。

蕭玦的馬蹄,已經過了懸門的位置。

郭恆不敢看蕭玦的臉,眼角餘光瞥著他的馬身,手心裡的汗一層一層,連袖子邊緣都已濕透。

他的「副將」,眼光則緊緊罩著那個平靜雍容的趙太師身上,這個名動天下的西梁第二人漫不經心,卻目光如炬,從出現在城門前那一刻開始,所有可以埋伏的地方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捏緊了掌心的長鞭,等待剎那之後的殺機。

秦長歌其實只是習慣性的掃描,她計算過路程和時辰,自己無意中得到的消息是比較早的,隨即立即行動,一刻都沒耽誤,而敵人大軍行進,遠跨兩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比自己要早,而這一路過來,角樓暗哨都完好無缺,四處都無可疑痕迹,確實沒什麼好再擔心的。

午時日光強烈,射進幽深的門洞,將馬身的影子拉得很長,最前方蕭玦的馬頭已經過了懸門,越過了內城門那道彎彎的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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