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六國卷 第七十五章 深吻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蕭玦很快就醉了。

暖閣里明燭高燒,錦帳低垂,眼前風姿優雅的心愛女子笑意婉孌,頻頻勸酒,蕭玦恍惚的想起幾個月來的寂寞焦灼,對比此刻的神仙意境,一時不知道現在是夢呢,還是當初是夢。

帶著點醺然的笑容,他輕輕抓著秦長歌的衣袖,喃喃道:「長歌,你真好……」

「哦?」秦長歌挑起一邊眉毛,神容平靜的給他斟酒,「哪裡好?」

蕭玦的一句「哪裡都好」下意識就要衝口而出,忽然一激靈,想起那日淑妃口中那句噁心的「陛下說臣妾哪裡都好。」立時渾身出了一陣冷汗,趕緊改口,「你原諒我了,真好。」

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秦長歌道:「陛下想起來自己的過錯了?」

「沒有!」蕭玦立即介面,神情堅決,「都是淑妃胡扯,真的,長歌,我……」

「過去的事,不用再提了。」秦長歌輕輕打斷他,「從太師府管家出門迎接你那一刻開始,阿玦,那事便過去了。」

蕭玦怔了怔,他原以為見到長歌,自己要費很多唇舌才能解釋清楚,不想長歌這般輕輕巧巧一句話便揭過,一時感激得恨不得狠狠抱住長歌轉上幾轉才痛快。

喜悅之下又有幾分慶幸,說實在的,自己口口聲聲說要解釋,真要解釋起來還真不知如何自辯,說什麼偷看洗澡自己都覺得實在胡扯,龍章宮向來是後宮妃子的禁地,妃子們想來,連外圍宮牆還沒看見就會被擋駕,到哪去看洗澡?這本就是蕭玦自己都想不通,自己都覺得心虛的事兒,而對著長歌撒謊實在是件既愚蠢又不情願的事,如今長歌輕描淡寫的就免了這一層,蕭玦幾乎要含淚感激了。

忍不住連干三杯,將自己灌得又醉了幾分。

朦朧中看見對面長歌笑吟吟舉杯,道:「來,為我們終於學會忘記,乾杯!」

「乾杯!」

蕭玦已經醉了,搖蕩的目光里,俱是那阿修羅蓮般綻放在錦繡華堂里的晏晏笑意,暖閣里金炭爐中木炭燃燒炸出輕微的噼啪聲響,聽來也如喜慶的響鞭。

他忘情的伸手,抓住了秦長歌的手,將她微涼的手背靠在了自己火熱的額頭,呢喃道:「不……不是所有事都要忘記,長歌……關於你的一切,我從未忘記過。」

秦長歌深深凝注著他,欲言又止,最終將萬千言語,都化作莞爾一笑。

這一笑對蕭玦不啻於莫大鼓勵,本就酒酣壯膽,伊人素來的冷麵冷心今日又難得化為春水一泊,此時若再遲疑畏進,等於眼看著城池將破卻棄城而去,那定然要終身扼腕。

蕭玦從不想給自己機會後悔——再不猶豫的將秦長歌手一拉,緊緊將她攬在懷中。

他如此用力,彷彿要將那個久違的軀體,深深揉進自己的血肉心肺中,永遠珍藏,永不獻出。

如此火熱的懷抱,帶著無窮無盡的猛烈如火,此生不改的熾艷如初的神情的堅定,如火焰熊熊燃起,不留任何空隙不容任何逃避,那般直接而鮮明的闖進,執拗的要溫暖那女子冰封很久的心。

又或是長空一劍,雷霆霹靂,用無數個難忘的剎那和回首,噼裂她心深處寒冷的藩籬。

軀體相貼,近得聽見彼此的心跳,那般熱烈而穩定的躍動,一聲聲宛如出口無悔的誓言。

秦長歌的手,輕輕按在蕭玦胸口,這個懷抱,不同於非歡的溫柔博大,無限包容,不同於非歡的清冷遙遠,似有若無,他如此執著鮮亮的存在,不容她看不見,不理會。

秦長歌微閉上眼,嘆息著擁住了他,感受著掌下熟悉而堅定的肌膚,心境恍若隔世,這些年誰的心如此荒蕪只待枯死,這些年誰最終成了誰的救贖?

眼前黑影淡淡,松針和柏葉的氣息靠近,他俯下首,用唇尋找著她的香澤。

吻若春風,帶著珍重和深愛,一一輕拂過潔白的額,挺直的鼻,緩緩下移,尋找著世間最醇美的源泉。

唇與唇的重疊,宛如閃電剎那相擊,盪起華麗的弧光,五色燦爛里他欣喜無限,心若炸成千片,每一片都衝上雲端。

欣喜里生出微微的辛酸,竟似有想哭的衝動,這一刻等待彷彿已等了三生,三生里我漫渡滄海,遍尋不著我的長歌。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終醉在你的笑渦里,此生里願永遠傾倒不需人扶出。

深深嘆息著,蕭玦溫柔輾轉,吸吮著身下女子芬芳的唇,這多年相思,無限寂寥,都化為唇舌相觸間珍重的力度,一寸寸虔誠膜拜。

「咻!」

火樹銀花於身後長窗外飛射而起,在高空中迸射開如雨的星光,照亮藏藍蒼穹,照亮暖閣里溫暖而旖旎的一幕。

那裡明燭高燒,沉香淡淡;那裡黑衣的男子和緋衣的女子,相擁成美麗的弧度;那裡女子輕輕踮腳的姿勢,宛如一枝柔曼的柳,瞬間綠了三千里寂寥雪後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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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按例,大儀殿賜宴,陛下與百官同慶新春。

幾乎所有官兒們都發現了,陛下龍顏甚喜,喜上眉梢,搔首弄姿,姿態萬千。

已經飽受了數月青黑龍顏折磨,被朝堂上那沉沉的低氣壓壓得很想自殺的官兒們痛快的舒了一口氣,目光古怪而又心有靈犀的齊齊轉向文官首座的趙太師。

你說這事兒怎麼這般巧呢?趙太師生病不朝,陛下就好像到了更年期,霹靂蛋兒般一點就炸不點還炸,趙太師出現在新年賜宴,陛下立刻歡欣鼓舞得好像剛剛滅了北魏。

不對,滅北魏也沒這麼興奮法,瞧陛下那眉梢眼角,春意盎然,活像剛剛在龍床上和心愛妃子敦倫了一萬次舒爽萬分的模樣。

嘖嘖……不是說皇后回歸在行宮養病嗎?不是說陛下夫妻恩愛多年此心不移嗎?怎麼皇后幾年不在,陛下就轉了性向,由紅巾翠袖轉向斷袖分桃了?嘖嘖,丈夫丈夫,果然一丈之內才是夫喲。

官兒們擠眉弄眼,皇帝大人秋波暗送,太師大人自斟自飲,硬是能把四面八方色彩各異的眼光當成下酒菜,喝了個有滋有味。

她對面,紅衣妖媚的靜安王以酒杯輕掩容顏,杯後一雙神光蕩漾的鳳目比那絕世美酒還醉人,一陣陣瞟向她。

秦長歌只當他眼睛抽筋。

自從玉自熙放跑了白淵,蕭玦和秦長歌雖然沒有為難他,但是在秦長歌的堅持下,諸般軍務事宜也有意無意的不讓玉自熙插手,好在玉自熙向來安於做個閑散王爺,人生里目前最大的樂趣也就是養狗泡妞去風滿樓吃各國特色名菜,軍隊里自己有沒有話語權,他看起來無所謂得很。

秦長歌曾和蕭玦開玩笑,幸虧玉自熙沒野心,不然現在西梁到底是誰在做皇帝還難說得很,玉自熙和蕭玦同時投軍,兩人都是一步步從小兵做到統兵大將,戰場上很多時候,玉自熙這個懶散無謂的人都將衝鋒陷陣出頭露面的事兒丟給蕭玦,自己幹些輕鬆的,救救人啊清清場啊之類的活兒,所以升遷不及蕭玦迅速,但是當年和蕭玦同批從軍的百戰餘生的士兵,後來多半成了西梁獨當一面的統兵大將,至不濟也是中層軍官,而這些人中,很多人都曾被玉自熙順手救過性命,論起軍方人心,玉自熙可謂除了蕭玦和秦長歌之外的第一人了。

可惜狐狸的心思,向來好像不在權欲政務,就好像他那流動的眼波,向來喜歡在秦長歌身上粘來粘去一樣。

他在這裡粘啊粘,御座上蕭玦也在粘啊粘,粘來粘去的難免交叉,蕭玦很快發現玉自熙的不老實,立刻黑著臉開始用目光噼他,噼啊噼啊的降龍十八掌都使完了,玉自熙卻根本不直接對上陛下龍目,只顧著笑眯眯托腮看著秦長歌。

官兒們何等精明,早已發現三大巨頭間的波瀾雲詭,都小心的把屁股挪了又挪,離那兩人遠一點再遠一點,開玩笑,這都什麼人啊,陛下就不必說了,天下之主,一言決萬人生死;趙太師,文官之首,神奇崛起,行非常之事殺非常之人,一步步踩著人頭和鮮血前進,是有史以來的最年輕的太師;靜安王,武將之尊,從龍第一重臣,行事邪肆狂誕,卻多年來根基不傾,麾下赤甲護衛號稱皇朝第一護衛,這幾個人有些什麼古怪,誰敢湊熱鬧?

一片古怪氣氛里,秦長歌慢條斯理抬眼,看著那個什麼事都不幹專門來盯人的玉自熙,笑了笑,用手在衣服上拈了拈,做了個將目光拈起的姿勢,再把那「目光」往一旁的唾盆雜物盒裡,「一扔」。

有人忍不住撲哧一聲低笑,隨即拚命咽住。

眾人用金樽擋著臉,從酒杯縫裡偷偷看靜安王有沒有被氣瘋。

玉自熙卻毫不動氣,在自己那盞隨身不離的紅燈下舒展的伸了個懶腰,突然笑眯眯的對秦長歌豎了豎中指。

……豎中指。

這回秦長歌黑線了,這傢伙怎麼可能知道豎中指是什麼意思?想了想才明白,對,他還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絕對知道不是好意思,所以特地做給我這個意思。

正要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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