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六國卷 第六十七章 春水

撒手,一退。

白淵突然放開了一直對秦長歌的鉗制,金光一掠,瞬間飄出數丈。

「轟!」

比先前那小霹靂彈更為巨大的爆炸聲,更為濃密的黃色煙塵!

煙霧升騰,慘唿聲起,紅色的火光和黑色的硝煙交織成濃重的煙幕,煙幕里,密集圍攻而來的人影狂唿著栽倒,滿地七零八落的殘肢斷臂四散分飛,恐怖的砸落在驚慌四散開來的官兵臉上,頓時又一陣撕心裂肺的驚唿。

爆炸的中心,正是秦長歌剛才站立的地方。

那些被炸飛的殘肢斷臂,有沒有秦長歌、楚非歡、蕭玦的?

任誰做下了這等事,都會回頭看一看自己造成的後果,白淵卻頭也不回的一卷衣袖,平平漂移了出去。

前方,山腳,一泊水平如鏡,儷水靜謐,悠悠等候。

邁過儷水,西梁再無可以阻攔他的地方。

他單身上山,再於萬軍圍困高手追逼中殺出血路,一路不停直抵山腳,天下已很難有第二人能做到。

白淵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譏誚的笑意。

她死了吧?

這個奇特的、洒脫的、雍容里偏生又有幾分邪氣的非凡女子,終究逃脫不了這一條步步是殺著的「修羅帶」,終究過不完第十八關。

最後一關,並不是第十八個木塊。

他手中一直掌控著的,牽著腰帶的那根金線,也並不是機關的總控線。

那只是根引線而已,等待著被困人萬一能夠連過十七關,在最後一關,令人避無可避的悍然引爆。

十八個木塊,並不全是木塊,整個腰帶很多部分,包括整個第十八節,都只是包著木皮,內里滿滿裝填著火藥和威力十足的霹靂彈。

火藥內部,以金屬絲拴著拉環,金屬絲猛力抽開,摩擦撞擊出的火花點燃引信,腰帶在被困人身上爆炸,無法躲閃,屍骨無存。

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的殺人方法。

這才是最後的殺著——根本不給你任何反應時間的殺手。

她那時尚自從金蠶噬身之危中擺脫,如何能夠來得及解下腰帶?

總之,死定了。

白淵微微昂起首,隨手一拂袖將數名士兵甩跌出去,他疏狂秀逸眉宇間有些淡淡的解脫和悵然意味,眉間輕皺的弧度便如眼前儷水因風微起的漣漪。

來去匆匆這一場,陰錯陽差,總算得償所願,那些有趣的人,不想殺卻不得不殺。

真是無奈啊……

「嘆氣什麼?等我死了你再嘆不遲!」

聲音未至,一道銳風已直襲他後腦!

來者語聲帶笑,聲音在偷襲之後,出手在講話之前,這風格,明明就是那個陰毒卑鄙的女人。

白淵的目光,竟然亮了亮。

不過他依舊沒有回頭,這個時候回頭是很浪費時間的,白淵立即提氣輕嘯,衣袖一卷,一把捲起兩個士兵,抓住他們腦袋砰的一撞,腦漿迸濺里兩人哼都沒哼一聲便即斃命,白淵一手將一個士兵反手扔向追來的秦長歌,自己拖著另一具屍體直撲儷水。

儷水無舟,所有舟船都被大軍看官,白淵除非殺進軍中搶舟——那是不可能的。

要想在三大高手圍攻下憑真氣一口氣橫渡儷水,那也是不可能的。

白淵卻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毫不著急,也根本沒有往那個方向去,他只是拖著屍體趕到岸邊,也不知道他到底要這屍體做什麼。

藍影一閃,黑影一飈,楚非歡蕭玦齊齊趕到,飛魚劍和雪亮長刀,一個寒光冷銳一個怒濤似雷,罩遍白淵全身上下所有大穴。

白淵拂袖一退,已經落入湖中淺水之處,立在淺水裡一塊稍稍露出水面的石頭上,衣袂飄飄里揚眉笑道:「你三人居然沒事,佩服!」

秦長歌飛鳥般翩然而來,在他身前立定,抱臂笑吟吟道:「我猜到你根本沒打算讓我活,最後一關一定是炸藥,果然不錯,可惜第十七關你不該放了金蠶,那東西好巧不巧的帶我打通了你用來鎖我經脈的陰寒氣勁,本來還需要點時間恢複的,正好陛下他們合力擊出的一掌,打在我後心期門穴,將最後一點阻滯化去,功力恢複的剎那正是你抽引線時,我立即縮骨逃脫,當你腰帶爆炸時,已經炸空了。」

白淵一直抓著那具屍體,左手按在屍體前心,頷首微笑而聽,並無憤怒失望之色,輕瞄了一眼目光沉靜的楚非歡和面有怒色的蕭玦,悠然道:「看起來幾位打算車輪戰。」

秦長歌挑挑眉,毫不臉紅的笑道:「車輪戰時看得起你,國師大人,你應該覺得幸福才是。」

楚非歡突然道:「世間兩大神仙,碧落青瑪,碧落有千絕,青瑪卻一直頗為神秘,相傳青瑪也有世外門派存在,武功高絕,行蹤無定,不知道閣下在青瑪,可有故交?」

白淵目光一閃,笑了笑道:「閣下何人?」

楚非歡淡淡道:「無名小卒。」

目光在他飛魚劍上掠過,白淵又轉目看了看秦長歌和蕭玦一眼,突然抬手將手中的屍體往水裡一扔,身子一仰,唰的一下向後倒飛。

如蒼鷹掠過千傾水波,羽翅之尖帶起獵獵的風。

唿的一聲,蕭玦立即涉水追了過去,長劍橫掄,掄起滿月般的光華,劍尖所向,噼起滔天巨浪,直撲白淵。

白淵一腳踩上浪頭,順著巨浪飄然一滑,竟然不是滑向直撲而來的蕭玦,淡金淺碧掌力一現,直襲秦長歌。

秦長歌手掌一翻,中指指環上突然生出一對尖刺,直扎白淵腕脈。

白淵這招卻是虛招,還未到秦長歌身前,他霍然一轉,單掌拍向楚非歡,右腳踢起一塊淺灘石,風聲激烈,砸向蕭玦。

楚非歡橫劍割裂掌風,蕭玦長劍一噼,巨石粉碎,三人都在化解白淵攻勢,白淵卻已趁著這一刻飄然後退。

他一掠便到了水中央,手一伸提起剛才他扔到水裡的屍體,那具屍體一拎出水,秦長歌倒吸一口長氣。

道:「人舟。」

屍體薄而透明,鼓鼓漲漲,因為吃飽了水膨脹了許多,浮在水上晃晃悠悠如小船。

「好狠的人。」秦長歌嘖嘖搖頭,「他剛才抓著那人,用內功摧毀了他的內臟,往水裡一扔的時候,內臟碎片流出,水灌進來,人便浮起,於是他便有了現成的人舟……這個白淵!」

四面士兵眼看著白淵順手在岸邊折了一節樹枝,微笑尊貴的踏上那猙獰人舟,樹枝一擺人便盪了開去,還雍容的向岸上諸人招了招手,一時面面相覷,俱都面無人色。

蕭玦手一揮,厲聲道:「放舟!朕親自去追!」

夏侯絕早已令人放舟,卻死死阻住蕭玦,不肯令他涉險,急急道:「陛下……此人兇殘……」

「混賬!」蕭玦一腳將他踢開,「朕也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過的!」

他大步沖前,一伸手卻抓回了秦長歌,「你別去!」

「陛下!」秦長歌笑吟吟,「臣也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過的!」

怔了一怔,蕭玦忍不住一笑,突然仰頭朗聲道:「好罷!一起!生一起,死一起,殺人追敵,自然也是一起!」

一躍而上舟頭,蕭玦道:「白淵,今日若不將你打落這儷水,朕有何面目再見我西梁軍民?」

遠處「人舟」上,白淵笑而不語。

秦長歌突然返身向山上看去,一路上御林軍和善督營在收拾殘局,迅速將死難士兵屍體收斂,空出山路,供解除警戒的淑媛士子下山,遠遠看見桃紅柳綠的各式車轎迤邐下山,在山道上拖曳出一道斑斕的綵線。

隔這麼遠,看不見是誰家的轎子,秦長歌招手令夏侯絕過來,附耳對他說了幾句,夏侯絕領命,令副統領匆匆而去。

秦長歌皺皺眉,本想問他為何自己不去,但想著蕭玦親身涉險,作為御前侍衛統領,他在場護駕是責無旁貸之事,當下也沒說什麼,騰身而起,三步兩步趕上前方已經盪開的船。

此時白淵已經到了湖中心,以他的真力,劃個人舟反而比蕭玦的大舟來得快,蕭玦看得焦躁,一腳踢開侍衛船夫,自己親自操槳。

秦長歌卻發現,楚非歡突然不見了。

秦長歌一低頭,看見水波粼粼,舟下一道白線分水辟浪,迅捷無倫直行向前,速度竟比自己在岸上施展輕功還快上幾分,離國皇族神蛟後代的說法,看來還真有幾分可信。

此時夏侯絕帶領內廷高手的座船,和水軍船隻都已就位,將一條儷水封鎖得密不透風,下山的士子淑媛,都改從山道離開,山道離儷水尚有一段距離,中間隔著一處泥泊,生著些浮草,尋常人難以渡過,泥泊過去是一片蘆葦盪,草木葳蕤,那裡船是過不去的,為了防止白淵從那裡逃脫,另有一隊侍衛守在岸上。

白淵驅著那人舟,果然往那蘆葦盪而去。

此時已近湖中央,白淵真氣使足,去勢如箭,那一條白線卻如風行水上,劃開凌厲流暢的線條,轉瞬追上。

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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