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涅槃卷 第八十五章 珈藍

不知何時,祈繁已悄悄站在她身後,注目屋中那一坐一睡的兩人,平日里佻達輕快的表情,此刻沉默而蒼涼。

秦長歌偏頭看著他,將他袖子一拉,兩人無聲繞道,進了後院書房。

還沒坐定祁繁就道:「明姑娘,能治楚兄那葯在哪裡?我兄弟決定了,要我立即去找。」

「你什麼時候那麼心急了?」秦長歌微微一笑,「祁兄,我知道你和容兄,心裡都背負著莫大的心事,想要贖罪,只是有些事是急不來的。」

苦笑著,指了指皓雪軒的方向,祁繁道:「我兄弟罪孽深重,拿一輩子來熬煎也是應該的,想快速治好他並不是為了早日免除內心折磨,明姑娘,你也看得出,楚兄當初中了滅神掌後,強自將掌力下行,以致雙腿經脈全部損毀,內元因此一劫,也消散乾淨,這等重傷,若是從此好生休養,一年四季順應天時精心侍候,倒也未必性命有虞,可偏偏……偏偏他淪落至衣食無著,風吹霜打,有飽受欺凌,身處惡劣污穢之地,身受風雨寒暑相逼,以致身體衰頹,元氣近無,若不是內心堅毅,苦自支撐,他早就……可現在也已是千瘡百孔之身,我怕……」

負手默然,良久秦長歌道:「這些,我比你更清楚,只是能治他的葯遠在他國,而現在也不是時機,你去尋了也沒用,我會在等待的時間裡,儘力想法子給他固本調元,這是急也無用的事,且待時機吧。」

想了想,祁繁還是忍不住,問:「到底是何葯?我等或者可以叫人先細細尋訪著。」

「不必」,秦長歌一口拒絕,「時機到了,再說不遲。」

無奈的輕喟一聲,祁繁應了,卻突然道:「明姑娘,你是何時到得先皇后身邊的?」

「怎麼?」秦長歌轉臉,神色平靜的微微一笑,「我不是說過么,我原是德妃宮中的,天璧二年,德妃去世,宮人被發往浣衣局各地,先皇后有次無意路過,見我被太監欺凌便收留了我,自此一直在她身側,蒙她青眼,得她信重――祁兄覺得哪裡不對嗎?」

「沒有……」祁繁訕訕笑道:「不過隨口問一句而已,我是覺得,姑娘雖然年輕,但是舉止言行,行事法度,竟依稀是先皇后的當年風範,姑娘真是冰雪聰明,否則也不會短短一年多時日,便盡得皇后真傳了。」

「過獎,」秦長歌道:「皇后會選中我,自然有她的原因,也許,正是因為我在某些性格上投她脾氣,令她合意,人總是對自己相似的人別有好感,因之待遇不同這也是個因果,你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祁繁笑應了,秦長歌目注他,知道這個鬼靈精已經有些懷疑她的身份,有繞著彎子試探,只是他自己也覺得太過荒謬,不敢向那個方向想而已,秦長歌重生以來,並為對自己的言行舉止做太多的掩飾,祁繁生疑是應該的,原本當初秦長歌只是抱著玩笑的心態,懶得為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廢唇舌解釋,又怕風聲無意泄露,才暫且瞞著祁繁二人,如今出了楚非歡這事,她到決定繼續瞞下去了,且不論祁繁,若是容嘯天知道面前的便是先皇后,親眼見著他冤枉逼迫她最信重的人,以他的激烈的性子,天地自容尷尬之下,只怕任何什麼理由,也難攔住他自裁了。

決定將這個話題繞開,秦長歌道:「這些時日下來,該查的事,都應有個結果了吧?」

「正要和您說。」祁繁苦笑道:「都是些不好的消息,咱們先輕後重慢慢說――第一,孟延元的戶帖上的生辰,最初我們是請衙門裡交情好的師爺給查的,出來說正是那一日,我不放心,又塞了些銀子,請他將戶本偷出來看了,結果發現有修改,三改成了五,改的很巧妙,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唔……」秦長歌不動聲色,「然後呢?」

「咱們自然要想法子去查了誰改動了這戶帖,可惜師爺說衙門裡掌管戶帖的人先後換了好幾撥,這戶帖的改動,又很難確定是登基時便故意改掉的還是後來偷改的,這些曾經接觸掌管過戶的人,前後跨度數十年,走的走死的死,誰還記得他們的名字?誰知道這麼長時間內,到底是誰做的手腳?根本查無可查。」

「墨跡新舊看不出來嗎?」秦長歌抬眼,「如果是後來篡改的,墨跡較新,可以大致推算個時間。」

「奇就奇在這裡,墨跡顏色幾乎一致,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師爺第一次才沒看出什麼改動,孟延元那般大的年紀,戶帖也已陳舊,難為作假的人找出那麼色澤老舊的墨跡,不過我還是命人給師爺多塞了銀子,想問問皇后出事時那年前後負責掌管戶帖的人是誰。誰知道根本沒有人記得,也是,誰記得一個整日埋首於灰暗舊紙堆里的微末小吏?」

「如果不想被人認得,那就更沒人記得,」秦長歌無所謂的道:「不必查了確認老孟的戶帖有假就好,他戶帖有假,就能確認蕭琛那日的慶壽別有玄機,改日咱們去找老孟談談心,我需要他呢――――第二件呢?」

「素幫主的身世。」祁繁再次苦笑,「遵照您的吩咐,咱們首先就查飲雪族,可是咱們的人在冰圈之外足足盤恆了數日,也未曾發現任何一個人,向周圍赤河當地人打聽,卻說飲雪向想來只是傳說,往年還能遇見一兩個怪異的人出現在冰圈左右,從四年前開始就沒人看見過他們的蹤跡,有人說他們遭到了滅族,有人說是有仇家尋仇,大開殺戒,倖存的人潛入了冰圈更深處,我們的人也試圖進入冰圈,但是沒能走多遠,就被那徹骨寒氣逼退。」

「四年前……」秦長歌敲敲桌子,有點神思不屬的模樣,半響道:「我已經有點譜了,恩,繼續,你說壞消息先輕後重,,那麼安飛青的情況想必是最糟的消息,死了?」

欽佩的點點頭,祁繁道:「死了――――全家都死了。」

冷笑一聲,秦長歌道:「好,好――」

站起身,她道:「辛苦了,我去找非歡聊聊。」轉身走開。

祁繁立於原地,默默看著她離去,良久,喃喃道:「和先皇后一個德性――什麼都悶在肚裡,什麼都盤算在心,什麼殺人放火滅門絕戶都別想叫她驚訝,任何人在她面前都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可恨!」

秦長歌這次來見楚非歡,包子已經從他腿上移到床上,抱著楚非歡雪白的被子,睡得更香。

看她過來,楚非歡並無太多喜色,只是移動輪椅,親自為她斟了杯茶。

秦長歌接茶時,順手將手指搭上了他的腕脈,不待他閃躲,一觸即收,隨即安慰的笑道:「非歡,素幫主對你真是盡心,你的身體已有起色,等到尋到葯,再站起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淡淡一笑,楚非歡道:「是嗎?」卻不再說什麼,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低頭輕抿,無喜無悲。

調開眼光,秦長歌面上一抹笑容毫不動搖,內心裡卻在暗暗嘆息,非歡不是容嘯天,他素來聰慧敏銳,對自己的身體境況,比任何人都清楚,騙得了誰,也騙不了他。

那日未免祁容二人自殺,秦長歌說非歡的腿還有希望,其實這話有一大半都是假的,不過是為了避免兩人無謂的死亡,姑且留存一個可供追逐的虛妄的希望而已。

當初的金虺珠,只能使經脈避免進一步壞死,而真正能拔除滅神掌力的奇葯,據秦長歌所知只有「踏香珈藍」,據說這東西效能如神,有無上妙處,但是順應天機開謝都有定數,非改朝換代之際不現形,千年來只現一個時辰,遇到著便罷,遇不著,那東西便自己枯死,並永不再生,千年來那三次,有一個人遲了一步,眼睜睜的當著趕來的人的面枯死,第二次倒是采著了,可是採花的那個人不知怎麼回事,莫名身死,至今也無人能解此謎,第三次是前元起事之時,被天下第一大教紫冥教教主,據稱百年來最為驚才絕艷的賀蘭無邪得去,因此引發無限腥風血雨,無數人虎視眈眈意欲奪謀,明搶暗奪計算不休,然而都被號稱天下第一人的賀蘭無邪高踞紫冥神山之巔,談笑煙雲,拂袖清風的一一解決,直到那些打著堂皇君子旗號的正道門派,私下計議,使出了連黑道也不屑使用的美人計,派出了當時武林第一美人,崆峒派掌門么女百里微,喬換身份接近賀蘭無邪,才接近了奇寶,可惜最後一刻功敗垂成,美人計被賀蘭無邪識破,據說當日黑雲層層,迭壓紫冥神山,踏香珈藍突大放光芒,五色琉璃,璀璨妖艷,一片華光艷彩里賀蘭無邪仰首長笑,衣袖一拂,便將那卧底的絕色女子,拂下了紫冥暗河。

驚唿聲里賀蘭無邪緩緩俯首,看著流星般飛墜消逝的一代紅顏,身後彩光如練而黑髮飛揚如柳,寶光流動中他衣輕人淡,微笑深深。

他道。

「其實你只要向我要,我一定會給你。」

他笑,笑容美如神靈,火紅曼殊沙一般的絕艷綺麗,容光傾城,無限風情。

「你何必要偷呢?」

他始終笑著,緩緩轉身,取走踏香珈藍,飄然下山,那些守候在山下的正道「俠士」們,等待著卧底的好消息,不意卻看見賀蘭無邪冷笑著飛近,那些人自知無幸,亦心中不忿,喊著為百里微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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