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誰伴我闖蕩(二)

驃騎列傳

第十八師團長田中新一中將真是夠鬱悶。

按照以往中、日交手的「大隊定律」,在發動進攻時,日軍一個大隊拿下中方一個師往往是不費什麼力的事,但是「李家寨」的事實表明,中國軍隊在經過美械包裝後,其戰鬥力已突飛猛進,別說一個師,就算一個連也照樣可以防住你一個大隊。

田中畢業於陸大三十五期,盧溝橋事變後,這廝也是喊打喊殺喊得最響的,不過他原先一直在軍部做高官,直至最近才到前線擔任師團長。

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來了就沒戲。

見「李家寨」的中國守軍越打越勇,田中師團長只得改攻為守,以免遭到更大損失。

可是事到如今,想不損失也很難,因為孫立人親自來了。

搜索連剛剛在「李家寨」被圍後,孫立人就想率主力援救,但是駐印軍參謀長波特納不讓,理由是補給跟不上。

美國人的軍事方法比較科學、理性,打仗就跟在實驗室做化學實驗一樣,全部配料都得準備好,甚至超過預計,才肯劃火柴。波特納以為,既然胡康河谷有這麼強大的日軍主力存在,那就得耗費相當時間進行彈藥糧草補給,否則不足一戰。

孫立人受到的也是美式軍事教育,對這一理論沒有疑義,可是他不能苟同的是對方對戰場實際情況的漠視。

第十八師團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我一個連在那裡還不照樣打得它狼狽不堪,這個時候,時間就是戰機,豈能錯過?

雙方爭執不下,驚動了史迪威本人。

在中方將領中,史迪威對於孫立人有不一樣的感情,這主要是因為在美國軍校中,弗吉尼亞和西點乃「雙子星座」,而且孫立人那個具有美式傳統的新三十八師在撤入印度時還有「保駕之功」,所有這些加一塊,自然而然地就讓史迪威比較看得起孫立人。

聽孫立人似乎言之有理,史迪威決定和他一道坐飛機到前線去看個究竟。

一看,那裡比孫立人說得還要樂觀,日軍不但攻不下「李家寨」,而且後方補給還出現了大問題。

史迪威根據老的軍事理論,認為陸軍才是戰場上的主角,空軍無足輕重,可是在第二次遠征中,如果沒有包括「飛虎隊」在內的遠征軍航空隊幫忙,真不知要吃多少無謂的虧。

此時的日本航空隊早就稀里嘩啦,久經訓練的老飛行員死傷殆盡,開飛機的換成了清一色「速成班學員」,他們哪裡是美軍飛行員的對手,遠征軍航空隊一進入緬甸上空,這幫人就不知被趕到哪個角落去了。

由於掌握制空權,遠征軍航空隊可以想怎麼炸就怎麼炸,日軍的運輸車隊來一輛炸一輛,全部被炸完後,就只能用騾馬抄林間小道進行運輸補給。

騾馬是什麼速度,又能運多少彈藥糧草,第十八師團的窘境可想而知。與此同時,中國軍隊卻可以想要啥就有啥,甚至不用通過公路,讓運輸機空投就行,「李家寨」能有滋有味地過到現在,便是明證。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史迪威明白孫立人說的是對的,而如果按照他的參謀長所說,那真是要貽誤戰機了。

他同意了孫立人的出征意見。

對孫立人全師來救,田中師團長是有準備的,圍攻「李家寨」讓他心裡挺不得勁,早就想找個出口宣洩一下了。

在新三十八師即將通過的正面,他設置了重重障礙和密集火力網,以便「圍點打援」——雖然攻不下「李家寨」,但如果能以此為餌,釣一條大魚出來也沒什麼不好。

似乎波特納的擔心要成真了。

可是孫立人的戰術水平,很快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在胡康河谷的西北角有一塊地方,此地名叫「於邦」,位於第十八師團側背。

新三十八師一個營一個營地滲透進去,由於一開始兵力不是太多,所以田中並沒有在意,等他發現於邦成為孫立人迂迴的起始站點時,河谷正面的防線已完全失效。

趕快重新堵漏,但堵不住。

「李家寨」中的「一連效應」持續擴大,新三十八師的戰鬥力已經不是超出田中想像的問題,而是讓他看了全身發抖。

過去,迂迴是日軍的看家絕活,當戰鬥力調換,這一戰術又變成了孫立人頻繁使用的利器。

田中在於邦剛剛組織好一個新防線,孫立人卻又很快從其側背冒出來,一個迂迴,就將其後路截斷,在軍心大亂的情況下,日軍不得不放棄剛剛築好的陣地後撤。

一道、兩道、三道、四道……沒有一道起作用,田中只能一退再退。

12月26日,孫立人見時機成熟,率已聚攏的新三十八師主力突然發起猛擊。

《史記》中記載,西漢對匈奴戰爭,最擅長輕騎奔襲的是剽騎將軍霍去病,其特點是不走正面,不循常規,天馬行空,想到哪裡就哪裡,然而招招打中的都是匈奴的死穴。

剽騎部隊非一般部隊可比,「驃騎所將常選」,霍去病的士兵和所乘軍馬都是精心挑選出來,所謂「沒有金剛鑽,攬不了瓷器活」。

在駐印軍中,新三十八師的裝備是最好的,除有兩個山炮營外,還有榴彈重炮營,僅儲存的預備武器,就可以另外裝備一個師,足能稱得上是「現代剽騎軍」。

「剽騎軍」連沖三天,不僅「李家寨」之圍自解,第十八師團也被完全驅出於邦,史稱「於邦大捷」。

這是第十八師團南下後第一次吃敗仗,在繳獲的軍事文件中,「菊兵團」發出了驚呼:「駐印軍歸家心切,銳不可當。」

九九八十一難

小朋友的滑梯已經放好,有人將推著「菊兵團」繼續下滑,這個人叫廖耀湘。

廖耀湘是湖南邵陽人,和民國軍事家蔡鍔是同鄉,他被起名「耀湘」,也有名耀三湘之意——實際上後來不僅三湘,其影響還包括全國,甚至世界,只不過在取得真經之前,你必須受難。

廖耀湘中學畢業後,便想去廣州報考黃埔軍校,可廖家並不富裕,為他讀完中學,家裡已傾盡財力,最後連去廣州考試的路費都沒籌集到,只好被迫放棄。

廖耀湘想盡辦法,熬上一年,才籌足路費去廣州,如願考上了黃埔第六期。

第一難,過。

畢業時,有一個機會迎面而來,那就是國家要在黃埔軍校中招收一批留法學生,誰都知道此番如果能夠成行,回來將大有可為。

廖耀湘報了名,考試成績讓他心花怒放:前三名。

行李都打點了,最終他卻被從名單上刷了下來,原因就是面試不過關,考官給出的評價竟然跟當年的胡宗南幾乎一模一樣,說他個子矮,出國留學恐有損中國軍人的形象。

廖耀湘不算高,但也不是太矮,至少比胡宗南強,遺憾的是,留學標準比「入學標準」又高多了。

第二難來了。

廖耀湘表現得比胡宗南還有勇氣,胡宗南不過是朝考官哭鬧,並引起了廖仲愷的關注和干涉,廖耀湘則是直接「進宮面聖」,找蔣介石評理去了。

蔣介石其時已是位高權重,哪是你想見就能見的,看門的衛兵不讓進,他就一屁股坐台階上,等蔣介石出來。

黃埔校長聽說有這件事,覺得這年輕人挺有意思,便同意召見。

廖耀湘初生牛犢不怕虎,見了面後就直接嚷嚷考試不公。

一千多號人參加,錄取前四十四名,我的筆試成績在前三名,卻名落孫山,太不公平了。

說我個子矮,這又不是給法國人挑選女婿,個子高不高、好看不好看有那麼重要嗎?

和胡宗南一樣,廖耀湘也提到了拿破崙——這個曾不可一世的法國皇帝,個子不見得有我高吧。

蔣介石得知廖耀湘是蔡鍔的同鄉,便拿蔡鍔的兵學著作來考他,沒想到廖耀湘知之甚詳,子午卯酉,問什麼答什麼。

蔣氏平生,在用兵治軍方面對曾國藩和蔡鍔這兩個湖南人最為服膺,於是認定眼前的黃埔學生是塊材料,特批廖耀湘加入留學名單。

留學法國的經歷,是廖耀湘人生中的重大關節點。回國之後,他便加入當時最精銳的教導總隊,後出任旅部中校參謀。

遭遇兩難後,老天似乎還是覺得他太順,不足為才,所以又設大難,這便是南京之困。

當時已身無分文的廖耀湘,比一同陷在南京的邱清泉還要落魄,如果不是一個老鄉危難之時施以援手,又有棲霞寺暫避,這位今後叱吒風雲,令日軍聞之色變的抗倭名將,便只能像那些被屠殺的軍民一樣,就此結束自己的行程了。

廖耀湘脫險後,被招入第五軍。在第五軍的少壯將官中,邱清泉是黃埔二期,戴安瀾是黃埔三期,沒有一個資格不比廖耀湘老,所以一開始他只能給邱清泉當副師長。直到崑崙關大捷後,「邱瘋子」因功升任第五軍副軍長,廖耀湘才得以扶正,成了新二十二師的當家人。

有好事者研究,《西遊記》中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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