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出兵中國

連橡皮圖章都沒能蓋得上,太讓人氣餒了。在一般人也許就躺倒不幹了,但「傻瓜元」生的一個花崗岩腦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內閣有什麼了不起,我只要用參謀本部來倒逼就可以。

杉山元從華北前線召來「地方強硬派」,加上軍部的「中央強硬派」,兩派合流,浩浩蕩蕩地去向參謀總長進行請願。

從載仁內心來說,其實也是好戰的。現在一看,民意洶洶,又有對「不擴大方針」的最新解釋,自己說出去的話也能自圓其說,那就照你們的意見辦吧。

軍部那裡一旦名正言順,內閣再開會議,氣氛就完全兩樣了。

內閣五相裡面,文臣已經沒人敢吱聲,那個在杉山元看來尖酸刻薄的內務大臣馬場瑛一也把頭低了下去。

唯一還能唱點反調的是內閣中另外一位武臣——海相(海軍大臣)米內光政。

他提醒近衛首相,你別聽「傻瓜元」忽悠,什麼不擴大,如果真的往中國派了兵,那就不是局部戰爭,而極有可能演變為中日兩國的全面戰爭。

米內不是石原,他不一定真的認同陸軍穩健派的主張,他這麼說,並非來自於什麼個人的真知灼見,而大半是出於海陸軍之間的門戶之爭。

在他的認識中,管你們是強硬還是穩健,反正一個德性,都是吃大蒜的,我們海軍喝的是咖啡,怎麼能跟你們坐在一條板凳上呢。

再說了,華北一向是陸軍的勢力範圍,像「九一八」那樣,就算立功,海軍也分不得半點,憑什麼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為了給首相施加點壓力,米內攤開雙手,告訴近衛,如果真要開戰的話,海軍可沒作好全面戰爭的準備。

言下之意,你們硬要打,我不參加,看你們怎麼辦。

「吃大蒜」的杉山元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

就知道海軍會不同意。這些人除了會裝孫子,屁事都幹不了。別的不說,就說當年的「一·二八」吧,點了火卻打不了,軟蛋一個,後來還不是我們陸軍去給你們擦的屁股,虧你還有臉在這裡做清高狀。

給米內這麼一逼,近衛卻有些為難了。他本來就是優柔寡斷的一個人,這下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見此情景,杉山元嘿嘿一笑。

諸位,少要擔心,休要害怕,這回打仗,根本就不需要海軍參與,甚至都不需要動用國內兵馬。

那派誰去呢?

關東軍和朝鮮軍。

我告訴你們,這還不是我硬性攤派,是他們主動請纓的!

杉山元的這番話,讓近衛轉憂為喜,內閣會議也自此完全走上了被杉山元牽著鼻子走的基調。

向華北派兵這一決策在會上得以順利通過,中間還修改了兩個詞,原來叫「事件」,現在叫「事變」,表示事態嚴重。原來叫「出兵」,現在叫「派出」,卻是欲蓋彌彰。

7月11日下午4點,首相、陸相、陸軍參謀總長、海軍軍令部部長先後進入皇宮,奏請裕仁天皇出兵中國。

這個裕仁,平時一副不理國政的無為模樣,其實骨子裡跟那些躁動的日本軍人相比並無不同,一樣的鼠目寸光,一樣的缺乏遠略,一樣的喜歡見到小利就上,能夠稱得上區別的,只是他平時裝得更加道貌岸然,做事更缺乏擔當而已。

對四位將相的上奏,他無一不核准,因為他也認為,這確實是一個到中國割肉的大好機會。

在接見的過程中,裕仁還特地問陸相杉山元:若出兵的話,卿以為多長時間可以結束戰事?

杉山元本來想說三個月,話剛到嘴邊,一想,天皇問這句話的意思,分明是希望速戰速決,三個月是不是太長了?

那就一個月吧。

啟奏陛下,一個月即可!

裕仁「龍顏大悅」,准卿所奏,欽此。

在得到天皇允許派兵的旨意後,參謀總長載仁親王即刻下令,命關東軍和朝鮮軍按照原先承諾的兵力,將人馬開赴關內,並受華北「駐屯軍」一體指揮。

7月11日,宋哲元還在趕往天津的路上,關東軍和朝鮮軍卻已經出發了,你說那個什麼「秦松協定」能有多少誠意?

然而從張自忠到宋哲元,卻全都被蒙在鼓裡。

由於考慮到原華北「駐屯軍」司令官田代皖一郎正在病中,載仁在派兵的同時,又從天皇那裡請得「聖命」,宣布由香月清司中將接替田代的職務,馬上前去天津履職。

香月清司,畢業於陸大第24期,此前任教育總監。

這個教育總監,可不是教育部部長,而是管理陸軍教育訓練的負責人,陸軍三個頂級主官,除參謀總長、陸相之外,就是它了。由此也可見香月的資歷和日本對此次作戰的重視程度。

香月到天津時,日本的關外援軍尚未能到達華北,所以他表面裝得和顏悅色,以便與「秦松協定」相配合。

宋哲元被眼前假相所迷,真的以為香月是新上任的「和平使者」。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懇,他宣布解除北平戒嚴,釋放開戰以來抓到的日軍俘虜。

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上當了。

7月14日,香月派人找到宋哲元,提出了新的嚴苛要求,其中甚至要求29軍撤出北平,這就是「香月細目」。

香月之所以這時候揭開假面具,當然是因為他的援兵快到了——關東軍酒井第1混成旅團已逼近華北,朝鮮軍龍山第20師團也將隨後趕到。

宋哲元大吃一驚,彷彿一下子從夢境中被震醒了過來。

不是說有「秦松協定」,不是說事情可以了結了嗎,怎麼又跑出來這麼一個東西?

他立即給張自忠打電話,要求後者火速趕回天津。

7月15日,宋哲元在天津主持召開29軍主要將領會議,會議的內容就是一個:既然「秦松協定」淪為畫餅,究竟是和,還是戰?

會上再次出現重大分歧,將領們分為兩派,一派以馮治安為首,主戰;另一派則以張自忠為主,主和。

宋哲元表面上不置可否,但其實他只是為了附和張,以便使29軍內部不致分裂。

打個比方,宋哲元要把29軍團體做成一根韌性極大的彈簧,一旦事急,雖乏他器,亦可憑此起到保命的撒手鐧作用,因為它打在人身上仍是疼的,而要維繫這根彈簧,其關鍵所在就是團結張自忠。

在這一設想中,宋哲元以「不戰不和」的姿態居中,「主戰」的馮治安居於一端,「主和」的張自忠居於另一端,宋在中間玩平衡,若戰,就遣馮治安;若和,就用張自忠,如此維持可進可退,可攻可守的局面。

事到如今,宋哲元內心已明顯傾向於馮治安,但是他也不能當眾與張自忠鬧翻,怎麼辦,只能避開張自忠。

7月16日,宋哲元下達密令給馮治安,要其確保北平,同時出兵迅速撲滅盧溝橋、丰台之敵,主戰姿態畢露無遺。

只是由於先前的那個「讓」,致使時機錯過,盧溝橋和丰台的日本駐軍今非昔比,馮治安已經沒有辦法將其連根剷除了。

7月17日,蔣介石發表「廬山談話」,提出了一句非常著名的口號:

「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蔣介石的這次演講是很成功的,他在講話中沉痛而堅決的表情語調,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但鮮為人知的是,其實在國民黨高層,「廬山談話」還是曲高和寡。汪精衛等人都認為,內部這樣講講可以,正式發表出去很危險,會壞事的。

據蔣介石說,當時就他老婆宋美齡一個人贊成公開發表演講稿。

你們都不讓發,我卻一定要發。

這篇稿子是蔣介石一個字一個字親自寫出來的,實際上是他這麼多年積壓在心頭的話,不吐出來不痛快,而且他將此視作給「倭夷」服用的最後一劑湯藥,能不能管用都在此一舉。

從講台上下來,蔣介石馬上捎話給宋哲元,告訴他:大戰則小安,小戰則苟安,不戰則不安。

但宋哲元不僅沒從正面答覆,而且還拉著張自忠去給香月「道歉」了!

無論「秦松協定」還是「香月細目」,都說要道歉,那我就親自來給你道一下。

對於宋哲元此舉,連張自忠都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宋哲元素以自尊心強著稱,對於丟面子的事向不肯為,而且這種事其實也並不用他親自出面,以秦德純代之即可。

回來之後,宋哲元逢人就說,這下好了,我們和香月談得非常成功,「和平解決」已無問題。

不知內情的還真以為中日雙方談得其樂融融呢,哪裡知道香月的刀已架在了宋哲元的脖子上,就等他對「細目」答是或否了。

這是7月18日的事,第二天,即7月19日凌晨,宋哲元「失蹤」了。

所謂道歉,不過是宋哲元故意放出的一顆煙幕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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