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雞鳴狗盜

5月22日,看到大勢將去,黃郛決定撤離北平。

眾人打包的打包,裝箱的裝箱,只有黃郛自己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中午,他接到了李澤一打來的電話。

在電話中,李擇一顯得非常緊張和神秘,要求黃郛趕快跟他到一個地方去,而且身邊不能帶任何人。

黃郛聽罷,放下話筒,返身急出。

直到第二天凌晨,黃郛才返回公寓,他的精神極度疲憊,然而含笑告訴人們:可以不走了。

多少天的不懈努力終於有了結果,日本方面同意停戰談判!

在《史記·孟嘗君列傳》中,孟嘗君被軟禁在秦國,並即將面臨殺身之禍。這時他派出了一位善於鑽狗洞偷東西的門客,後者盜來狐白裘,獻給秦王的妃子,從而化險為夷,這就是所謂的「狗盜」。

李擇一本人名聲不佳,卻長於刺探日本情報,幾乎就是傳說中「狗盜」的化身。他得到絕密消息:原先反對停戰談判的「強硬派」突然又軟了下來。

軟是沒有辦法不軟。因為「強硬派」之所以有底氣推翻「穩健派」,是因為他們認為可以像「滿洲國」一樣,自己複製一個「華北國」出來。

然而操辦這件事的板垣卻意外地把事情給辦砸了。

說意外也不意外,板垣按照「以華制華」的思路,在平津兩地到處尋找「華北國」的傀儡人物,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肯上鉤。

有的是突然身體欠佳,怎麼敲門也不肯開。有的當著板垣的面倒是客客氣氣,也答應可以考慮考慮,但考慮來考慮去,就無限期地這麼「考」下去了。

板垣所不知道的是,黃郛在這之前早就作了防備。那些他硬塞進政整會的「皮條客」們不是吃乾飯的,他們別的本事沒有,磨嘴皮子的本事還有的是。

經過一恐嚇一宣傳,那些「失意的軍閥政客」即使有意,也輕易不敢應招,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板垣不僅拉攏不到華北的「第一流人物」,連「二腕」、「三腕」甚至「小腕」都很難搞到手。

在「史上最差勁獵頭」板垣徹底失敗之後,「強硬派」措手不及,灰心喪氣,「穩健派」的主張又重新有了市場。

黃郛始終都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努力,李擇一抓住機會爭取「穩健派」的支持,終於在即將撤離北平的最後一刻,使局面出現了奇蹟般的轉折。

可是孟嘗君的故事才剛剛開了個頭。

話說孟嘗君連夜逃出秦國,到函谷關的時候已是半夜。按照秦國法規,函谷關是要天明雞叫才能開門的,可這黑漆漆的,到哪裡去抓雞而且還要讓它叫呢。

眼見得前有阻攔,後有追兵,正在犯愁之際,守關士兵忽然聽到了「喔喔」的雞鳴之聲,他們不知究竟,以為天快要亮了,便糊裡糊塗打開了門。

這個「雞鳴」,卻是來自於孟嘗君一個門客的口技。

黃郛雖然爭取到了停戰談判,但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完全不對等的談判,日本人獲勝在先,在談判中擁有絕對優勢。如果他提出你根本無法接受的要求,最後的成果仍然只能歸零。

黃郛決定派殷同去長春。

殷同是政整會中最能幹也最得力的「日本通」,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跟日本人談話聊天從不用翻譯,屬於對日談判中的佼佼者。

殷同到長春後,立即通過各種關係,與關東軍司令部進行秘密接觸。

因為黃郛對日本內部的情況研究得非常透徹。這個國家跟別的國家不一樣,看似決定大政方針的是政府,其實軍隊才掌握絕對實權,說的話才真正算數。

未來的談判對手不是外務省,而是關東軍。

殷同告訴對方,以黃郛為首的北平政整會,雖然是中央所派,外面打的也是中央的旗幟,但裡面沒幾個是地道的國民黨黨員,連黃郛本人都是無黨派的。一旦由黃郛主持華北政局,以後絕不會有敵視日本的情況發生。

關東軍方面一邊點頭,一邊又提出疑問:那這樣的話,你們政府會對這個政整會支持嗎?

殷同說,支持啊,怎麼會不支持。

你知道黃郛的義弟是誰嗎?蔣介石!政府和黨內最有權勢的人物。況且,黃郛和行政院院長汪先生也是好朋友。有這兩個巨頭撐著,華北還有哪個組織可能強過我們。

聽到這裡,關東軍高層的心情可以用如釋重負和心花怒放來形容。

由於那個恨鐵不成鋼的板垣的胡搞,關東軍本來想另建偽政權的打算已經完全落空了,華北的水沒按照預想的那樣被攪渾,關東軍司令官武藤一度非常失落。

沒想到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現在一看,黃郛和他的政整會極可能就是那個自己以前苦苦尋覓而不得的人。

你看,與國民黨無關,卻又得到政府巨頭的支持,親日,親滿,幾乎我們原先設想的所有軟硬條件都具備,有的還超出了預期。試問,以今日之華北,還能找到比他們更好的班子嗎?

武藤甚至感到慶幸,虧得那個不爭氣的板垣辦砸了差事,要不然他最後鼓搗出來的還不知道是什麼破玩意兒呢。

至此,關東軍對於停戰協定的期望值就簡單多了,那就是把這個「可愛」的黃郛和他的政整會扶上馬即可。

如果說黃郛手下也有一個「雞鳴之徒」,那就是殷同。他不僅拿話打動了關東軍,而且摸到了對方的底牌,那就是只要簽一個軍事協定即可,到時關東軍會自動撤回長城一線。

在軍事嚴重失利的情況下,協定雖然不平等,但已經算是中方能爭取到的最好方案了。

請黃郛出山,證明蔣介石眼光不俗,他的這位義兄確非一般之人,在亂局之中,其操作手法之老到,縱橫捭闔之能力,進退得失之把握,令人嘆為觀止。

只有經歷那麼多年的政壇閱歷、升沉榮辱和不間斷的觀察思考,才能成就一個真正的高手。

可是黃郛還有擔心,他擔心的不是日本軍部和關東軍,而是另一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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