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游擊天下

復出的馬占山下定破釜沉舟的決心,要跟小日本死磕到底,為此,他把家裡的幾個老婆都給疏散掉了(那個時代的人有三四個老婆不算什麼大事,只要你養得起),一人發個幾千元錢,讓她們自謀生路。女人們見此情景,抹眼淚的,擦鼻涕的,牽衣袖的,哪裡肯走。

馬占山把眼一瞪:老子是上前線拚命,可不是帶你們去享福的,再這樣就不客氣了。

真正的毀家紓難,在場者無不為之動容。

不斬樓蘭,誓不生還,馬革裹屍,在所不惜。

馬占山迷途知返,不僅為自己正了名,而且使整個已趨於萎靡的東北抗戰形勢重為之一振。

王者歸來,英雄還是那個英雄,好漢仍是原來的好漢。

復出後,很多舊部已難以召回。馬占山能指揮調度的基本人馬,僅相當於江橋抗戰鼎盛時期人馬的八分之一,但名將就是名將,他果斷使出兩招,很快化解了自己所處的困境。

第一招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馬占山敏銳地看到了東北義勇軍所蘊含的力量,不僅集中各縣民團武裝,還重點招納了「胡匪」、大刀會等正規軍一般不怎麼待見的江湖人士,共集中11支義勇軍,整編為九個旅,使所部在短時間內就接近五萬餘人。

在下面,我們將看到,雖然馬占山並非東北義勇軍首創之人,但能將正規軍和義勇軍結合起來,並使其各自優勢得到充分發揮而相得益彰者,馬氏實為東北第一人。

第二招是在戰術上見功夫。

事實證明,馬占山在江橋抗戰中的表現絕非浪得虛名。他重新出山後,仍然是東北抗日將領中最懂得打仗的No.1。

本來馬占山還有兩手棋,那就是在出走齊市時,留下了舊部程志遠「代理省政」,這是準備裡應外合時用的。同時,在嫩江駐紮的徐寶珍部也曾表示願意響應配合,這支在江橋作戰中以勇悍著稱的部隊已擴編為旅,如能得其相助,自然也是如虎添翼。

但這兩手都落空了。程志遠被日本人收買,轉而以偽軍的身份向馬占山反戈一擊,徐寶珍則口是心非,令人遺憾地選擇了駐足觀望,不願再服從馬占山的調遣。

只有靠自己了。

哈爾濱是當時日軍重兵駐防的地區,關東軍當時在東北有四個主力師團,哈爾濱就佔了兩個,日本人認為肯定萬無一失,除非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否則任何抗日部隊都不敢輕易來觸這個霉頭。

但有人就敢。

馬占山找準的第一個目標,偏偏就是哈爾濱。

大帥非比常人,他用兵就一個字:奇。你認為他不敢的地方,他可能膽子特別大,而你認為他膽子特別大的時候,相反他倒又會表現得十分謹慎。

其實馬占山非常清楚現在敵我力量對比所發生的變化。

靠他手中現在掌控的這點部隊,根本就攻不進哈爾濱。退一步說,就算攻進去,一旦遭敵重兵圍困,無疑等於自投羅網。

精明如馬占山,當然不會這麼傻。

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對這個江省重鎮發起全力一擊?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李頓調查團此時就在東北,進攻哈市,既為了樹起大旗,也是要讓老外們對東北抗戰留下深刻印象。

果然,當得知馬占山兵抵哈市附近時,本庄繁立刻像火燒著了屁股一樣跳了起來,急令兩個師團「撲火」,無論如何不能讓對方進城。

兩個師團趕快分分工,一個師團看家,另外一個師團則準備上前與馬占山干架。

從哈市出來的是宇都宮第14師團。這個師團曾在「一·二八」淞滬會戰的後期趕到上海,但是等他們去之後才發現,戰役已經快打完了。分配到手的工作,也就是站站崗,放放哨,然後又趕到東北,在牡丹江的山溝溝裡面找游擊隊,弄了一身泥,結果卻連小魚小蝦都沒撈著。

除了憋屈,還是憋屈。

這次總算碰上了名氣很大的馬占山,該好好打一仗了。

沒想到的事發生了。

馬占山跑了。

而且跑得肆無忌憚,跑得熱烈奔放,跑得神采飛揚。

第14師團師團長松木直亮中將(陸大19期)出道甚早,日俄戰爭時就在「軍神」乃木希典下面做中隊長了,後來也一直混得不錯,一直做到了大將。他對馬占山的舉動大為困惑。

乃木希典的作戰之道,講穿了其實就是一個字:拼,兩個字:死拼。他的那個「軍神」稱號真是用部下的屍山血海堆積出來的。那時就為了打一個旅順,六萬人的部隊一次栽進去三萬,倒了一半,連兩兒子都填進去了。

這種瘋狂到極點的表現把老毛子都給嚇壞了,得,順了你們還不行,再能玩,咱也玩不過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啊。

乃木的勁頭無疑也影響到了他的小弟。松木認為馬占山既然號稱東北第一名將,怎麼著也會在哈爾濱城下擺開陣勢,痛痛快快地和他廝殺一場。可是馬占山卻讓他深深失望了。

世上名將從來都可分為兩種,一種是不惜親自掄把宣花板斧猛砍的,以硬比硬,你硬不過他,你就倒霉,他就成了名將;另一種是喜歡拿根繡花針挑來撥去,看似漫不經心,不務正業,一低頭,你的要害穴位上可不正插著一根嗎?

馬占山居於二者之間。

接下來,他要給榆木腦袋的松木好好上幾課,告訴他:打仗,可不只有死拼這一種,那是一門百花齊放的藝術。

早在進攻哈爾濱時,馬占山已看出,步戰和陣地戰再非己方所長,只能依靠一個特殊兵種的優勢——騎兵。

除吳松林騎兵旅外,新加盟的李海青部也以騎兵為主,既然都是騎兵部隊,那就要把騎兵的作用充分發揮出來。

要選一個場地,這個場地馬可以來去自如,人卻舉步維艱。

有一個地方非常適合這個條件,那就是松嫩平原。

馬占山放棄海倫等城市,帶著部隊進入了平原。

松木緊跟著也來了,想跑,哪有這麼容易。

一進去,就後悔了。

我說的是松木。

那時的松嫩平原,還沒有怎麼搞過生產建設,良田沒有,沼澤倒是到處都是,草原更是一眼望不到邊。

別看沒有叢林高山,可是特別容易迷路,在裡面轉一會兒就暈。

松木暈,馬占山可不會暈。東北騎兵,包括那些「鬍子」騎兵就像是在自家門口轉悠,別提多適應了。

宇都宮師團以步兵為主,大部分都靠兩條人腿走路,哪裡攆得上去。剛剛看到馬的影子,等到累死累活地跑過去一看,人家早就跑得沒影了。

回去吧,四顧茫茫,北在哪兒都不知道。

時值夏季,按說這種天氣,在東北待著還是不錯的。如果能到哈爾濱去避避暑什麼的,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哥們兒,這是草原啊,你想開心,蚊蟲牛虻能答應嗎,要知道,這裡可是它們的地盤。

你們這幫小子招呼不打一個,就亂鬨哄地來這麼多人,攪了我等的清靜,是可忍孰不可忍,咬他!

東北的蚊子俗稱小咬,但其實塊頭一點也不小,大的足有一寸多長,而且一咬就是一口血,沒什麼價好還。據說如果一齊上的話,連馬都能被咬死。

那滋味,嘖嘖。

不過受著吧,誰讓你們是狗強盜呢。

要說不好受,松木這樣級別的其實最不好受。當兵的還可以手舞足蹈趕兩下,他可得正襟危坐,裝出一副正宗武士的樣子出來,否則何以服眾。

可是時間一長,連他也頂不住了。

哇呀呀,著實可惱哇。

身上已經被叮了N個包,被迫獻了N次血的松木要發飆了。

他得知馬占山可能所處的地點後,立即指揮部隊趕了過去。

一個旅團從東,一個旅團從西,一東一西進行夾擊。

因為怕暴露目標,兩個旅團都是黃昏行動,而且打槍的不要,悄悄地進村,但是包抄的過程異常痛苦。

在沼澤里深一腳淺一腳的,咬咬牙倒還挺得住。問題是這時候小咬們開始向他們集體衝鋒了。

天黑了,蚊子過夜生活的時候也到了,日軍出動,它們也出動,大家集體狂歡嘛。

這是秘密行動,大家被咬痛了還不能吱聲,連拍都不準拍一下,再苦再累,也得向松木長官學習:咬牙挺住。

天亮了,兩個旅團總算到了目的地。瞧這個狼狽樣,一個個丟盔卸甲,鼻青臉腫——不是被哪位莽漢揍的,而是被蚊子們親過的。

讓他們驚喜的是,果然看到了馬占山的部隊,證明苦頭還沒白吃。

那就抄傢伙打吧。

口號還沒喊出來,人家打馬就走,沒一袋煙的工夫就跑沒影了。

剩下東西兩邊衝過來的日軍,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兒。

你們就自己擁抱一下對方吧。

千辛萬苦的奇襲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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