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溫克勒銀行

夜幕下從巴格達北部的長途汽車站到曼蘇爾區的蘇聯使館一等秘書的住宅要走很長一段路,但馬丁喜歡走這段路。

其一,他已經坐了兩次長途汽車,從魯特巴到首都的行程有240英里,而且不是豪華大客車。其二,步行可使他再次感受到這個城市的氣息,自他作為一個13歲的少年登上赴倫敦的客機起,他已經二十四年沒見過這個城市了。

巴格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記憶中的這個城市具有濃郁的阿拉伯風貌,市區範圍要比現在小得多,房屋主要聚集在里薩法的底格里斯河西北岸的沙克奧馬區和沙頓區,以及在卡奇的橫跨河流的阿拉姆區。這裡的內市區曾經是最熱鬧的地方。在這裡的大街小巷。農貿市場、清真寺和清真寺的尖塔映出的輪廓使人們回想起他們對真主的崇敬。

二十年的石油收益給巴格達帶來了縱橫交錯的公路網,過去的開闊地上建起了一座座上下行立交橋和互通式高速公路立交橋。小汽車已經大量增加了,摩天大樓拔地而起,直插夜空。

當他走過長長的拉比亞街到達曼蘇爾時,他差一點沒認出來。他回憶起曼蘇爾俱樂部周圍的大片空地,以前,他的父親曾經帶著全家去俱樂部里過周末。曼蘇爾仍然是一個上流社會的郊區,但空地上已經建起了街道和住宅,供那些消費得起的人居住。

他經過了哈特利先生的老舊的預科學校,他曾經在那裡上過學,下課時曾與他的小朋友哈桑·拉曼尼和阿卜德爾卡里姆·巴德里一起玩耍,但在黑暗中他沒能認出那條街道。

他知道哈桑現在從事什麼工作,但對於巴德里醫生的兩個兒子,他差不多已有二十五年沒聽到音訊了。那個小弟弟奧斯曼很喜歡數學,不知是否當上了工程師?他不得而知。還有阿卜德爾卡里姆,曾經獲得過英語詩歌朗誦大獎——他是否成了一名詩人或作家?

如果馬丁以特空團的方式行軍,即用腳跟和腳尖行走,搖擺肩膀以協助雙腿的運動,那他只要用一半的時間就可走完這段路程了。他也許已被提醒過,像在科威特的兩名工程師那樣,「你們也許可以穿得像阿拉伯人,但你們走路仍像英國人」。

但他腳上的鞋子不是行軍靴,只不過是繩底的帆布涼鞋,是一個貧窮的伊拉克下等人所穿的鞋子,所以他弓著肩、低著頭、拖著腳步向前行走。

在利雅得時,他們已經給他看過了最新的巴格達市區地圖,以及許多從高空拍攝的照片。這些照片已經放大了,再用放大鏡觀察的話,還能看到圍牆後面的花園,分辨出有財有勢的人所擁有的泳池和轎車。

所有這一切他都已經記住了。他向左轉彎進入了約旦街,剛經過雅穆克就右拐進入了那位蘇聯外交官居住的林蔭道。

60年代時,在卡賽姆和追隨他的將軍們的統治下,蘇聯在巴格達佔據了有利的地盤,假裝擁護阿拉伯的國家主義(因為它看上去是反西方的),而實際上努力想把阿拉怕世界轉變為社會主義。在那些年月里,蘇聯使館在大院外面購買了好幾處住宅區,因為大院已經容不下日益膨脹的工作人員,作為許諾,這些住宅及其地皮也被視做蘇聯領土對待。這個特權甚至連薩達姆·海珊也從來沒有廢除過。直至80年代中期,情況更是如此,他的主要武器來自於莫斯科,且六千名蘇聯軍事顧問培訓了他的空軍和裝甲兵,並為他們配置了俄羅斯裝備。

馬丁找到了那座別墅,並從門邊的一塊小銅匾上辨明這是屬於蘇聯使館的一處住宅。他拉了一下大門旁的那條鐵鏈,然後等著開門。

過了幾分鐘,大門打開了,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服務員制服的。粗壯的、理平頭的俄羅斯人。「誰?」他問道。

馬丁用阿拉伯語回答,那是一種與上司說話的哀求者發出的嗚咽聲。俄羅斯人皺起了眉頭,他拿上那張身份證,用阿拉伯語說了聲「等著」就關上了大門5分鐘後他回來了,招呼這個穿著沾滿塵土的袍子的伊拉克人穿過大門進入前廳。他領著馬丁走向通往別墅主門的台階。走到台階底下時,一個人出現在上面。

「行了,我來處理這事。」他用俄語對他的男佣說。那男佣怒目盯了阿拉伯人最後一眼,然後走回屋裡去了。

蘇聯大使館一等秘書尤里·庫利科夫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職業外交官,他已經對於來自莫斯科的命令大為光火,但也不得不服從。顯然剛才他正在吃晚飯,因為此刻他的手裡抓著一塊餐巾,邊走下台階邊用它擦嘴。

「這麼說,現在你來了。」他用俄語說,「但是你聽著,如果我們必須玩這個字謎的話,那麼就玩吧。可我本人與這個毫無關係。明白嗎?」

馬丁不會講俄語,他無助地聳聳肩用阿拉伯語說:「請您用阿拉伯語說好嗎?」

庫利科夫傲慢地轉換了語言。馬丁明白了: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這位蘇聯外交官真得以為他的不受歡迎的新職員是一位俄羅斯同胞,是由在莫斯科的盧比揚卡硬塞給他的一名克格勃特務。

「噢,好吧,你想用阿拉伯語談話也行。」他試探性地說。他也學過阿拉伯語,但說起來帶著濃重的俄語口音。如果被這個克格勃間諜指認、揭露出來,那他真得是倒了大霉。

於是他用阿拉伯語繼續說下去。

「身份證還給你。這是我奉命為你準備的那封證明信。好了,你住到花園盡頭的那座棚屋裡去,保持地上的乾淨,按廚師的吩咐去購物。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想知道。如果你被抓住,我什麼也不知道,只不過是發善心收留了你。現在,去忙你的事情吧,把那些討厭的母雞處理掉。我可不想讓雞鴨弄髒我的花園。」

有點風險,當他轉身去繼續他那頓中斷了的晚餐時他痛苦地想到。萬一這個笨蛋因為淘氣而被抓住,那麼秘密警察很快就會知道他是一名俄羅斯人,而且說他是偶然成為一等秘書的私人職員與在底格里斯河上舉辦一次溜冰晚會一樣站不住腳。尤里·庫利科夫私下裡對莫斯科很有意見。

麥克·馬丁發現他的居所緊靠著四分之一英畝大的花園的後牆,是一間平屋,裡面有一張小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在一邊的牆上有一排鉤子,房間一角有一隻嵌在架子里的洗臉盆。再觀察一番後發現屋子附近有一個便池,花園牆上有一隻冷水水嘴。衛生條件顯然是最基本的,而伙食想必是由別墅後部的廚房門供給的。他嘆了一口氣。利雅得郊外的那座房子似乎很遙遠。

他找到了一些蠟燭和幾盒火柴。在昏黃的燭光下,他把毯子掛在了窗戶上就開始用他那把摺疊小刀在粗糙的地磚上工作了。在水泥縫上抓扒了一個小時後,他揭起了四塊地磚,又用在附近盆罐棚里找來的一把泥刀挖掘了一個小時後,他在地上挖出了一個洞穴,然後把他的無線電收發報機、電池、錄音機和衛星天線放了進去。把泥土和唾沫的混合物填人地磚之間的隙縫後消除了他的挖掘作業的最後一絲痕迹。

午夜前,他用小刀割去了雞籃的假籃底,讓糞土沉入到真正的籃底,這樣4英寸空間的痕迹就消失了。當他工作時,母雞在地上到處扒食,希望能找到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穀粒,結果只找到並吃掉了幾隻臭蟲。

馬丁吃完了最後的一點橄欖和乳酪,把剩餘的麵包碎片讓他的旅伴分享了,還從外面的水龍頭裡為它們端來了一碗水。

最後,在黑暗中馬丁朝庫利科夫的玫瑰花叢撒了一泡尿,然後吹滅蠟燭,把毯子往身上一裹,躺在床上睡著了。

他的生物鐘使他在凌晨4點鐘醒過來了。他從塑料袋裡取出發報設備,給利雅得錄製了一條簡單的信息,用二百倍速度快錄下來,把錄音機接到發報機上,並架起了衛星天線。天線豎起後差不多佔據了整個房間中央,但它的方向對著敞開的房門。

利雅得上空仍是漆黑一片,這時候架在秘情局駐地屋頂上一個類似的衛星天線接收到了這個一秒鐘的信號並把它反饋給了通訊室。發報的時限是凌晨4點30分至5點,因此值班人員沒有睡覺。

兩盤旋轉著的磁帶錄下了來自巴格達的這個噼啪聲,一隻指示燈開始閃爍以提醒值班的電訊工程師。他們把信息的速度放慢了兩百倍,於是他們的耳機里傳來了清晰的話聲。一名技術人員用速寫把信息記錄下來,再用打字機打出來後就起身離開了房間。

5點15分,情報站站長朱利安·格雷被推醒了。

「是黑熊,先生。他已經進去了。」

格雷激動地讀著電報,然後就去喚醒西蒙·巴克斯曼。這位伊拉克科科長現在已經延長了他在利雅得的逗留,他在倫敦的工作已由他的部下接管了。他從床上坐起來看電報,睡意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好的,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

「問題可能會開始的,」格雷說,「當他試圖去喚醒耶利哥時。」

這是一種清醒的認識。摩薩德在巴格達的前間諜已經關閉了整整三個月。他也許已經暴露了或被抓住了,或乾脆已經改變了主意。他有可能被調到外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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