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早晨8點至下午3點。

「戴特斯基·米爾」的意思是「兒童世界」,是莫斯科的一家高級玩具店,四層大樓都擺著洋娃娃、玩具、木偶和遊戲器具。與西方的同類商店相比,它顯得陳設單調,貨品低劣。但除了使用硬通貨、主要接待外國人的小白燁商店之外,它是蘇聯首都所擁有的最好的商店。

無意之中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那家商店位於捷爾任斯基廣場,與克格勃的總部大樓遙遙相對,而那個地方肯定不是一個兒童的世界。亞當·芒羅恰在莫斯科時間上午10點鐘之前來到底層樓的軟玩具櫃檯跟前,這兒比北海的時間要晚兩個小時。他開始查看一隻尼龍制的狗熊,像在盤算是不是為他的孩子把它買下來。

10點零2分,有人走到櫃檯跟前出現在他的身旁。他斜著眼睛瞧見了她蒼白的臉色,她那通常顯得豐滿的嘴唇扭歪著,綳得緊緊的,露出煙灰的顏色。

她點點頭。她的聲音和他自己的聲音一樣,顯得低沉、健談而又超然。

「我設法看到了速記稿,亞當。情況是嚴重的。」

她拿起一個手動木偶,樣子像一隻小猴子,是用人造毛做的,並輕聲對他訴說了她所發現的情況。

「那是不可能的,」他喃喃說道,「他得了心臟病而正在恢複之中。」

「不,他在去年10月31日半夜裡被人開槍打死在基輔的一條街上。」

兩位女售貨員倚在20英尺以外的牆壁上,若無其事地對他們看了一眼,重又閑聊起來。在莫斯科採購貨品的優點為數不多,但其中一個優點就是售貨員保證不會來管你的私事。

「是在柏林的那兩個人乾的嗎?」芒羅問道。

「看來是這樣的,」她陰鬱地說道,「擔心的是,如果他們逃到以色列的話,他們將會舉行一次記者招待會,使蘇聯遭到一種難以忍受的恥辱。」

「會使馬克西姆·魯丁倒台。」芒羅低聲說道,「難怪他不贊同釋放他們。他不能贊同。他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而你,你安全嗎,親愛的?」

「我不知道。我認為並不安全。有人懷疑,沒有說出口,但懷疑是存在的。要不了多久,電話總機上的人會彙報你打來的電話;看門的人將會對他的上司說,我在半夜三更開車出去。那都會湊在一起的。」

「聽著,瓦倫蒂娜,我將把你從這兒帶出去。很快,在以後的幾天時間裡。」

她第一次轉過身子面對著他。他看見她的眼睛中熱淚盈眶。

「事情辦完了,亞當。我已幹了你要我乾的事情,現在已經太晚了。」她向上伸著手,在售貨員吃驚的凝視目光面前略微吻了他一下。「再見,亞當,我親愛的。對不起。」

她轉過身子,停了一會兒使自己鎮定下來,接著走開了,穿過玻璃門走到大街上,像是又一次穿過柏林牆中的裂口進入了東方。他手裡拿著一個塑料臉的擠奶洋娃娃,他從自己站著的地方看見了她走到了人行道上並轉過彎消失不見了。一個身穿灰色軍用雨衣。一直在擦汽車擋風玻璃的人直起身子,對擋風玻璃後面的同事點了點頭,並跟在她的後面遛垯著。

亞當·芒羅感到悲痛,怒火像一團粘乎乎的酸液一樣在他的喉頭升起。當怒吼聲如雷貫耳時,商店中的嘈雜聲減弱了。他的手捏著洋娃娃的頭,把飄帶帽下面粉紅色的笑臉揉皺了,砰地一聲砸壞了,並把它弄成了碎片。

一位女售貨員很快走到了他的身邊。「你把它搞壞了,」她說道,「那值4個盧布。」

前一天下午,公眾和宣傳工具的注意力就如旋風一般地集中在西德總理的身上。與此相比,那一個星期六上午源源不斷傳到波恩的責問就更像是一陣颶風。

外交部從芬蘭、挪威、瑞典、丹麥、法國、荷蘭和比利時的大使館收到了一連串措辭十萬火急的請求,都是要求接見他們的大使。他們的願望都給予滿足了,而每一位大使都用彬彬有禮的外交辭令詢問了同一個問題:究竟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報紙、電視台和無線電廣播電台把所有在周末度假的工作人員召了回去,儘力對這件事作最大限度的報道,而那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自從發生截奪油輪事件以來,除了那位法國的自由攝影記者所拍攝的照片之外,還沒刊載過任何有關「弗雷亞」的報道。那位記者已被逮捕了,他的照片也被沒收了。其他各家報紙都在獵取各自所能找到的任何資料。

記者們四處搜索前總理、內閣辦公廳任職者和油輪的船長,以探詢他們的看法。有人在船員的妻子面前揮舞大筆金錢,目的是為了拍攝她們呼籲解救她們丈夫的鏡頭,幾乎所有船員的妻子都被找了出來。

有一位前僱傭軍的司令主動承擔隻身襲擊「弗雷亞」號的任務,索價100萬美元。4位主教和17位議員,信仰、抱負各不相同,但都志願頂替拉森船長和他的船員們作為人質。

「是單個去,還是合夥去?」迪特里希·布希在獲悉這個情況之後厲聲說道,「但願威廉·馬修斯,而不是30位優秀的海員,在船上就好了,我就會堅持到聖誕節。」

到上午過了一半時間為止,向兩位德國新聞和廣播界的明星所透露的消息,開始產生了作用。他們分別在德國電台和電視台上發表了評論,各通訊社和常駐德國記者採用了他們的評論,並作了更為廣泛的報道。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迪特里希·布希實際上是在美國的巨大壓力下才在拂曉採取行動的。

波恩拒絕證實這個觀點,但也不加以否認。政府發言人純粹採取迴避的態度,對新聞界來說,恰是不言而喻的。

當華盛頓的天色破曉時,重點轉移到了白宮,這兒的時間比歐洲要晚5個小時。到華盛頓時間早晨6點鐘為止,白宮記者團嚷嚷著要求總統親自接見。他們只得滿足於會見一位感到煩惱而又閃爍其辭的官方發言人,但他們對他並不感到滿意。那位發言人之所以閃爍其辭,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不斷向橢圓形辦公室求助,但得到的新的指示只是說,他應該告訴新聞記者,這件事屬於歐洲事務,歐洲人肯定會採取他們心目中的上策。那樣就把這件事又拋回到越發惱怒的德國總理那兒。

「這種局面究竟還要持續多長時間呢?」心亂如麻的威廉·馬修斯對他的顧問們大聲說道。這時在華盛頓恰好才過6點鐘,他邊說邊推開了一盤炒雞蛋。

在那個動蕩不安的星期六上午,美洲和歐洲的許多辦公室中都有人詢問這同一個問題,但誰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100萬噸「穆巴拉克」原油的主人,正從得克薩斯州的辦公室中向華盛頓打電話:那些原油都在「弗雷亞」號油輪的甲板下面潛伏著,蘊藏著危險的火種。

「我才不管它現在究竟是上午的什麼時間。」他對政黨中總統競選班子負責人的秘書大聲說道,「你把他喚來接電話,告訴他,我是克林特·布萊克,你聽見沒有?」

當總統所屬政黨的競選班子負責人最終來接電話時,他的心情可不是愉快的。他在把聽筒放回到又托開關上時,心中感到悶悶不樂。價值100萬美元的競選捐款,在任何一個國家中都不是區區小事,而克林特·布萊克揚言要退出他所屬的政黨,並把這筆款子捐贈給反對黨,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貨油完全是由勞合社承擔全損保險的,看來對他來說似乎是無關緊要的。但那天上午,他是一位怒不可遏的得克薩斯人。

在那天上午的大部分時間中,哈里·溫納斯特魯姆在從鹿特丹打電話到斯德哥爾摩,要他在航運、金融和政府部門中的每一位朋友和熟人向瑞典首相施加壓力。所施加的壓力是卓有成效的,而且轉而施加在波恩身上。

在倫敦,勞合社董事長默里·凱爾索爵士,發現環境事務部的常務次官仍然在他白廳中的辦公桌旁。在通常情況下,星期六並不是英國行政機構的高級官員辦公的日子,但這一天可不是尋常的星期六。當從唐寧街傳來消息說米什金和拉扎雷夫將不會獲釋時,魯珀特·莫斯班克爵士在黎明前急忙從他的鄉村別墅中驅車返回了。他示意讓他的來訪者就座。

「該死的事情。」默里爵士說道。

「確實駭人聽聞。」魯珀特爵士附和道。

他拿出奶油甜餅乾,兩位爵士呷著茶水。

「事情在於,」默里爵士最終說道,「涉及的款項確實巨大,接近10億美元。如果『弗雷亞』號被炸毀,即使溢油受害國向西德,而不向我們,提出控告的話,我們仍然不得不承擔油輪、貨油和船員的損失。那筆錢大約是4億美元。」

「當然,你應該能付得起這筆錢。」魯珀特爵士憂心忡忡地說道。勞合社不僅僅是一家公司而已,它是一個公共機構。因為魯用特爵士領導的部門管轄海運業務,他是與此有關的。

「哦,是的,我們會付這筆錢的。不得不付。」默里爵士說道,「事情在於,這是很大一筆錢,以致它勢必會反映在國家這一年度的無形收入上。也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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