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百日行動 第十九章

香農進來時,西蒙·恩丁正看一份那天早晨他飛赴羅馬前在倫敦買的《泰晤士報》。愛克賽西亞旅館的客廳里幾乎空空蕩蕩,絕大多數近晌午時才喝咖啡的旅客,都到平台上欣賞近在颶尺的羅馬混亂的交通,人們大聲喊叫著,以使對方能在這一片嘈雜聲中聽見自己的話音。

香農選擇羅馬作為與恩丁會晤的地點,完全是因為它東近杜布羅夫尼克,西臨馬德里。他從未有幸光臨於此,因而不禁對那本把羅馬吹得天花亂墜的導遊小冊子感到納悶不已。眼下這座城市裡至少有七起不同的罷工,其中之一是清潔工人組織的,大街小巷滿是果皮和其他垃圾,整個城市在驕陽的照耀下散發著陣陣惡臭。

他在恩丁身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愉快地享受著在苦熬了一小時出租汽車的悶熱之後大廳里迎面撲來的冷氣。恩丁在一旁翻著白眼看他。

「你失去聯繫的時間夠長了,」他冷冷地說,「我的同事已在開始懷疑你是不是溜之大吉了,那可不是聰明人的舉動。」

「在我有事要彙報前,沒有和你接頭的必要。那條船肯定不可能在海上飛來飛去,它得花上不少時間才能從土倫趕到南斯拉夫,在這段時間內毫無彙報的必要。順便問一下,你把那些海圖帶來了嗎?」香農說。

「少不了你的。」

恩丁指指身邊椅子上脹鼓鼓的手提箱。

接到香農從漢堡的來信後,他一連跑了幾天倫敦利登霍爾大街上三家第一流的海圖公司,分批買下了從摩洛哥卡薩布蘭卡到南非開普敦的非洲沿海全部海圖。

「你到底為什麼需要這麼多海圖?」他惱火地問,「其實只要一兩張就足夠了。」

「為了保險起見。」香農簡單地答道,「如果你或我在過海關時遇上檢查,或者假使船停在港口時遇上了登船搜查,單獨一張海圖就可能把航行目的地給暴露出來。有了這麼多海圖,包括船長和船員們在內,誰也不可能發現我究竟對非洲海岸上哪一部分感興趣,我一直要到最後關頭非說不可的時候才會告訴他們。到時,他們再想要什麼花招就已太晚了。你還帶了幻燈片嗎?」

「帶了,當然帶了。」

恩丁的另一件工作是將香農在贊格羅時弄到的所有畫片、克拉倫斯的地圖和草圖、以及贊格羅沿海的其餘部分都製成幻燈片。

在土倫時,香農已親自把他在倫敦機場免稅商店買的一架幻燈機送上了「托斯卡那號」。

他向恩丁彙報了離開倫敦後的全部活動,其中包括他在布魯塞爾的停留,在土倫把自動槍和其他物資裝上「托斯卡那號」的情況,在漢堡和施林克爾、貝克分別商談的結果,以及幾天前在南斯拉夫的普洛切港把軍火弄上船的經過。

恩丁靜靜地聽著,不時對香農彙報的要點作下筆記,以供他自己以後向詹姆斯·曼森爵士彙報之用。

「『托斯卡那號』目前在哪裡?」他終於發問道。

「現在應該在撒了島南面略偏西一點的海面上,正在駛往巴倫西亞的途中。」

香農繼續談了他今後三天的計畫:在巴倫西亞裝上40萬發9毫米子彈後就駛向目的地。不過他隻字未提他手下的一個人已經在非洲了。

「現在該輪到我向你打聽幾件事了,」他對恩丁說,「進攻以後會發生什麼情況?黎明時分會怎麼樣?我們肯定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某個新政權應該儘快接過大權,在總統府建立起來,通過電台宣布政變成功和新政府成立的消息。」

「這些都已想到了,」恩丁輕描淡寫地說,「實際上,新政府是整個行動的關鍵。」

他從手提箱里取出三大張打滿了字的紙。

「這些是給你的指示,從你攻下總統府、消滅或者擊潰軍隊和衛兵時候起的行動計畫。讀一遍,記住它,然後在我們分手離開羅馬前燒掉這些紙。你得把全部東西都裝在腦袋裡。」

香農的目光飛快地掃過了第一頁紙,上面毫無使他驚訝之處,他早已估計到曼森想推上總統寶座的那個人一定是博比上校。顯然,這上面提到新總統時只是簡單地用「X」來代替,但他深信此人一定就是博比上校。計畫的其餘部分,據他看來簡單得不值一提。

他抬起頭來瞥了恩丁一眼。

「你到時候在哪裡?」他問。

「在你的北方100英里處。」恩丁答道。

香農明白恩丁是指將在贊格羅北方鄰國的首都等待,從那兒,有一條公路沿海岸直達兩國邊境,再通向克拉倫斯。

「你保證能收到我的電訊嗎?」他問。

「我將帶上一台功率強大、收聽範圍極廣的手提式半導體收音機,我打算買上一台『布朗牌』質量最好的收音機。假如發射波的頻道和頻率對頭,它肯定能收到那個範圍內所有的廣播。一部船用電台的功率非常強大,發射的信號即便在兩倍於此的距離上也能清楚地收到。」

香農點點頭,繼續讀了下去。全部閱完後,他把紙放在桌上。

「看上去倒頭頭是道,」他說,「不過有件事得先講清楚:我將在規定的時間裡,用指定的頻率從『托斯卡那號』上的電台進行播音,屆時船將在距岸邊的五六英里的海面上漂泊,如果你聽不見我的呼叫或者空間靜電干擾太大,那可不是我的責任,一切都得看你能否收到我的信號。」

「一切都得看你是否廣播。」恩丁反駁道,「決不會出問題的,我們已進行過實際試驗,我的收音機肯定能收到『托斯卡那號』上的電台在100英里外發射的電波。也有可能你的第一遍呼叫我沒收到,但如果你重複30分鐘,我決不會收不到。」

「那就這樣吧。」香農說,「最後一點:克拉倫斯城裡發生的事不可能很快就傳到邊境哨所。換句話說,到那時守衛邊境的還是文杜族哨兵,怎樣才能通過他們的盤查可是你的事兒了。此外,你們過了邊境後,尤其是在快到克拉倫斯時,說不定會在路上碰到被我們擊潰的殘兵敗將,雖說那都是些逃向叢林的驚弓之鳥;但仍然有一定的威脅性,假定你們無法對付呢?」

「沒問題,我們會帶上幫手的。」恩丁答道。

香農對此做出了恰如其分的估計:為了將來在贊格羅採礦的需要,曼森會替恩丁配上幫手的。作為公司的一名高級負責人,他們會給他提供一輛卡車或者吉普,也許還會給他裝備兩支大口徑連發獵槍。香農第一次這樣想,恩丁說不定會隨身帶上幾個打手來保護他那條狗命。

香農記住了密語和電台頻率後和恩丁一起在男廁所里把這幾張紙燒了。一小時後,他們分手,彼此再也沒啥可談的了。

馬德里市區一幢大廈的六層樓上,坐落著西班牙陸軍部軍火出口處的辦公室。花白頭髮的出口處主任安東尼奧·薩拉澤上校,此時正端坐在寫字檯前,逐字逐句地細閱著文件。上校生來頭腦簡單,只知奉公守法,盡忠職守,獻身於自己的祖國——他心愛的西班牙。他心目中的西班牙便是佛朗哥,在他看來,這位身材矮小。老態龍鍾、正襟危坐在馬德里市郊豹宮內的大元帥,就是民族的象徵,正義的代表,真理的化身。安東尼奧·薩拉澤是個鐵杆佛朗哥分子。

他已年逾58歲了,距退休只有24個月的光景。當年佛朗西斯科·佛朗哥率領部下在富恩希羅拉海灘登陸時,他是其中成員之一。那時的佛朗哥——如今的西班牙元首——是被共和政府作為叛亂者驅逐出境的,他帶著人馬打回來,發動了一場反對馬德里共和政府的內戰。當時追隨他的人寥寥無幾,都被共和政府缺席判處了死刑,而且也確曾瀕臨過絕境。

那時,年輕的薩拉澤中士是個地道的好兵,他對一切都從來不聞不問,只管堅決執行上司所有的命令,衝殺在戰場和刑場上。他虔誠地篤信上帝、聖母瑪麗亞、西班牙和佛朗哥。

在另一支軍隊,另一個時代時,他至多只能在退休前混到上士。然而,命運驅使他走進了內戰時期的佛朗哥軍隊,使他在戰爭結束時就獲得了上尉軍銜——當時的最高軍階之一,並且成為新政權的核心人物。他出身於貨真價實的工農家庭,受過的文化教育幾乎等於零,但今天終究晉陞到了上校,對此他感激涕零。目前他擔負的工作在西班牙國內純屬絕密,無論何時何地,從沒有哪個普普通通的西班牙公民會聽說他們的祖國竟向幾乎所有的買主大量出售武器。在大庭廣眾,西班牙總是對國際軍火交易深表遺憾,譴責這是違反人道的行徑,是給如今已被戰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這個世界雪上加霜。但是暗地裡,西班牙政府卻從軍火交易中大發橫財。安東尼奧·薩拉澤便是西班牙政府能夠委以如此重任的極少數幾個人之一,他受命執掌審核大權,最終決定是否頒發出境執照,並對這一切守口如瓶。

面前的這份公文已在他手裡停留四周了,這份卷宗里的各類文件,分別由國防部、外交部和財政部審查過。國防部證實9毫米子彈並非秘密武器,雖然他們不明白當局何以要提這一問題;外交部肯定,伊拉克共和國擁有9毫米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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