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百日行動 第十五章

傍晚,熱那亞港沉浸在一片夕陽西下、金光耀眼的餘暉之中。「貓兒」香農和庫爾特·塞姆勒付過出租汽車費後,信步沿著碼頭走向「托斯卡那號」。這條陳舊的近海貨輪,停泊在兩艘3000噸級的大船之間,越發顯得矮小簡陋。不過,這倒沒什麼,在香農看來,它已大得足以用來完成任務了。

「托斯卡那號」上有一個小小的艄尖艙,它的船頭高出主甲板4英尺,甲板中央有個四方形的大艙口,下面是全船惟一的大貨艙。船尾有一個不大的橋樓,橋樓下顯然是水手艙和船長室。船上還有個又矮又粗的桅杆,上面幾乎是垂直地裝著一個起重吊杆。船尾上方吊著全船僅有的一隻救生艇。

這條船銹跡斑斑,不少地方的油漆都已被灼熱的陽光曬起了泡,又在海水的浸蝕下脫落了漆皮。然而儘管它既小又舊又丑,卻正具備了香農最需要的特點——貌不驚人。在世界各國的沿海貿易中,有成千上萬條與此相類似的小型貨輪,往返于海法和直布羅陀、丹吉爾和達喀爾、蒙羅維亞與西蒙斯敦之間。它們看上去都一樣,毫不惹人注目,很少有人會懷疑,它們除了運載一些貨物奔波於各個港口外,還有其他什麼作用。

塞姆勒把香農引上甲板,慢慢地向船尾走去,來到通向水手艙的升降口,下面一片漆黑。塞姆勒對著艙口喊了一聲,然後他們沿著梯子拾級而下。來到艙底時,一個40來歲、肌肉發達、飽經海上風霜的漢子迎上前來,對塞姆勒點了點頭,瞪眼打量著香農。

塞姆勒和他握手,對香農介紹說:「大副卡爾·沃爾登伯格。」

沃爾登伯格生硬地點點頭,然後與香農握了握手,問:「你是來看我們這條老『托斯卡那號』的嗎?」

香農高興地注意到,此人的英語雖然帶點兒外國口音,但說得蠻不錯;而且看樣子像是那種只要價錢合適,根本不在乎運送的物資是否合法的冒險家。他還看出這個德國海員對他也頗感興趣。塞姆勒已把這條船的背景扼要地對他作過介紹,並且也已告訴過這條船的水手,他的上司將前來具體看看船的情況,準備買下它。對這位大副來說,新船主是個重要人物,別的甭說,至少沃爾登伯格的前途是和他有關的。

船上南斯拉夫輪機師上岸閑逛去了,他們只見到甲板水手。這是一個十來歲的義大利小夥子,正躺在鋪位上翻閱一本色情畫報。義大利籍船長也不在船上。他們沒等他回來就由大副領著參觀了一遍全船。

香農感興趣的是三件事:一,船上是否還能再住12個人,即便是露天睡在甲板上也行;二,有無可能在貨艙的地板下面藏上幾隻箱子;三,船上的輪機狀況如何,能否平安無事地航行到去南非那麼遠的距離。

沃爾登伯格微微眯上雙眼,彬彬有禮地回答著香農的這些問題。他能從中推測出香農的用心。其實,不言而喻,不會有哪個乘客心甘情願地花錢坐上「托斯卡那號」享受身披毛毯、頭頂夏日繁星、睡在篷布下面的樂趣;更不會有誰出錢買下「托斯卡那號」,只是為了裝上一點貨物運往大洋彼岸的非洲,因為那通常是遠洋貨輪的事。沿海小貨船的優點是裝貨速度快,適用於航程兩三天的近距離運輸。與之相比,大噸位的貨輪由於在港口裝卸貨的時間都要長得多,所以宜於遠洋航行,例如從地中海到南非。這樣,它可以通過在遠航途中加快速度,來彌補上在港口損失掉的時間。一般說來,像「托斯卡那號」這樣的船在海上航行的距離通常不超過500海里。

看完船後,他們走上甲板,坐在橋樓後面的帆布篷下,喝著沃爾登伯格拿來的啤酒,開始了正式談判。兩個德國人用他們自己的語言激烈地爭執著。很明顯,是沃爾登伯格提問題,塞姆勒作答。終於沃爾登伯格停止了發問,用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香農,然後回首看看塞姆勒,慢慢地點了點頭。

「可能吧。」他用英語說。

塞姆勒轉向香農解釋道:「沃爾登伯格感興趣的是,為什麼像你這樣一個顯然對租船運輸業一竅不通的人,想要買一條船跑運輸。我告訴他這是出於經商需要。他覺得作為一個富商,把錢下賭押在運輸上,未免有些太冒險了,除非他心中另有所圖。」

香農點點頭。

「猜得不錯。庫爾特,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他們來到船尾,靠在船舷上,留下沃爾登伯格獨自一人坐在那兒喝啤酒。

「你看這傢伙怎麼樣?」香農悄聲問。

「是條好漢子。」塞姆勒毫不猶豫地說。他又繼續道:「這條船的船長也就是船主,已年老體衰,準備退休。他打算把船賣了,靠賣船得來的錢安度晚年。這樣,船長的位置就空下來了。我估計沃爾登伯格會喜歡這個職務的,我也贊成由他擔任,他自己就有了船長執照。他對這條船的狀況滾瓜爛熟,海上情況也很摸底。惟一的問題是不知他願不願跑一趟非法運輸,我認為只要價錢合適他是願乾的。」

「他已看出點什麼名堂了嗎?」香農問。

「當然。事實上他懷疑你是從事偷運非法移民進入英國這一行業,他不願因此而被捕入獄。但如果價錢合適,我估計他是甘冒這個險的。」

「現在別把底漏給他。先把船買下來,然後讓他決定是否留下來干。要是他想辭職,我想可以另找一個船長。」

塞姆勒搖頭反對。

「不行,我們現在就非得告訴他大概是怎麼回事。不過,這樣的話萬一他辭職,準會走漏風聲。」

「假如他了解內情後想辭職不幹,那他只有一個下場。」說著,香農指了指船尾下漂著一層油污的濁水。

「還有一點,貓兒,讓他參加進來,對我們是有好處的。他了解船況,並且如果他決定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干,他就會儘力勸說船長把船賣給我們,而不是賣給當地那家也在打這條船主意的輪船公司。他的意見船長一定會聽,因為那個老頭希望買下這條船的人會愛惜它。船長對他很信任。」

香農考慮了一陣塞姆勒的邏輯,不禁有點動心。手中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需要現在就把「托斯卡那號」弄到手,這個大副也許能在買船這件事情上助他一臂之力,而且肯定能當個好船長,還會找個與他沾親帶故的人來當他的大副。想到這裡,香農回憶起一條關於招兵買馬的至理名言:「無須去收買所有的人,只要去收買能左右下屬的人,讓他去控制其他的人。」香農終於下定決心,儘力把沃爾登伯格拉進這項合同。他倆慢慢地踱回橋樓後面的帆布篷。

「我想毫不隱瞞地告訴你,先生,」香農對沃爾登伯格說,「你猜得確實不錯,假如我能買下『托斯卡那號』,當然不是準備用它去運花生之類的貨物。正如你們所料,我運的貨多少是有些風險的。不過,船卸貨時不會有任何危險,因為到時候它將泊在公海上。我需要一個好船長,庫爾特·塞姆勒推薦說,你正合適。所以,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如果我能買到『托斯卡那號』,我就請你當船長,我保證連續半年給你兩倍於現在的工資。10周後起運的第一船貨到後,另給你5000美元獎金。」

沃爾登伯格一聲不吭地聽著。然後,他微笑著慢慢地立起身來,伸出一隻手:「先生,你已經有了一位船長啦。」

「太好了!」香農答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把船買下來。」

「沒問題。你準備出多少錢?」

「它值多少?」香農反問道。

「要看在什麼地方賣了。這兒與你們競爭的那家公司願出25000英鎊,一個子兒也不肯再添了。」

「那我出26000英鎊。」香農說,「船長願接受這個價嗎?」

「肯定的。你會說義大利語嗎?」

「不會。」

「斯皮奈蒂船長不懂英語,乾脆由我給你當翻譯,我會和那老頭把事情安排妥當的。就憑你剛才說的那個價錢,加上由我來當船長,他一定會把船賣給你。你準備什麼時候和他見面?」

「明天上午怎麼樣?」香農問。

「行,明天上午10點,就在這兒。」

他們又握了握手,兩個僱傭兵便下船走了。

小馬克·弗拉明克在這間租來的車庫裡幹得很是得心應手。他把那輛貨車鎖好後停在門外的小街上,然後把車庫的門反鎖上,以防萬一他工作時有人闖進來。這是他獨自在車庫裡度過的第二個下午,他已基本上完成了這項工作的頭一部分。

他沿著車庫內的後牆用幾根結實的大木頭搭了個工作台,在上面擺好了所需要的工具,都是用香農給他買貨車和其他必需物資的那筆500英鎊中剩下的錢買的。靠另一面牆,放著五隻綠色的大油桶,桶身上漆著「卡斯特羅爾石油公司」的商標。油桶都是空的,當初裡面裝的是沉重的潤滑油,如今這些字樣還清清楚楚地標在桶身上。它們是馬克以很便宜的價格專門從港口一家大輪船公司買下來的。

馬克從第一隻油桶桶底切割下來一個圓塊,然後他把這隻沒有底的油桶倒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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