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水晶寶山 第八章

接完詹姆斯·曼森爵士打來的電話後,西蒙·恩丁和「貓兒」香農都怔住了,兩人呆若木雞,大眼瞪小眼地對望了好一會兒。香農首先緩過勁兒來。

「既然我們將在一起共事,」香農對恩丁說,「那就得先說清楚。假如有人,不管誰,聽說了這項計畫,遲早總要傳到某個大國的情報機關。也許是中央情報局,或者至少不是英國秘密情報局就是法國保安總局。他們只要聽到風聲,定會千方百計地摸清底細的。到那時,你我二人就誰也無法阻擋他們制止這項行動了。所以,我們一定要絕對保密。」

「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恩丁反唇相譏道,「我與此事的利害關係要比你大得多。」

「好吧。頭等大事還是要談錢。我明天就飛往布魯塞爾,在比利時隨便哪家銀行開個新戶頭。明晚我趕回後,你和我聯繫一下,我具體告訴你銀行在哪兒、叫什麼名字、我用的是什麼戶名。然後,我至少需要向那個賬戶匯進10000英鎊。到明晚為止,我將列好一份費用清單,這筆錢主要是用來開支我助手們的工資、預支款項,等等。」

「我上哪兒和你接頭?」恩丁問。

「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二點。」香農說,「我需要一個長期據點,確保和外界的電話及信件聯繫。這套房間怎麼樣?會不會牽連到你?」

恩丁沒想過此事,因而沉思了一陣。

「房間是用我的名字租下的,我已預付了一個月的房租。」他答道。

「如果憑單上仍是哈里斯這個名字,是否要緊?」香農問。

「沒事。」

「那麼我就把房子接過來。你既然房租已付,我可以白住上一個月了——不住豈不是浪費?租期滿後,再由我付錢。你有鑰匙嗎?」

「那還用說,我就靠它進進出出。」

「一共幾把?」

恩丁沒答話,伸手進口袋掏出個鑰匙圈,上面有四把鑰匙。其中兩把肯定是這幢大樓入口的鑰匙,另外兩把是這套房間門上的。香農伸手把鑰匙拿過來。

「現在再說通訊聯繫的事。」他開口道,「你隨時都可以向這兒打電話。我也許在家,也許不在,也可能去了國外。我相信你是不願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的,因此,你乾脆在倫敦你的辦公室或者住所附近的哪個郵局裡租上個存局待領信箱,每天檢查兩次,看看有無我的電報。如果我急需和你聯繫,我會告訴你電話號碼及通話時間的。明白嗎?」

「唔,明晚以前我就把租信箱的事辦妥,還有什麼嗎?」

「最後一點:在全部行動過程中,我都化名為基思·布朗。任何以基思簽名的東西都是來自於我。給我住的旅館打電話時,切記要找基思·布朗。假若我回答說:『我是布朗先生』,這就意味著出了麻煩,你要立刻停止通話,對總機解釋說你打錯了號碼,碰上了另一位姓布朗的先生。暫時就這些。你最好回辦公室去,晚上8點來個電話,我要告訴你進展情況。」

幾分鐘後,恩丁已來到聖約翰森林路的人行道上,招呼出租汽車了。

香農還算有預見,沒有把上個周末前恩丁給他制訂計畫用的500英鎊存進銀行,因而現在手邊還有450英鎊現錢。他在騎士橋朗茲飯店的住宿賬雖未結算,但那筆賬可以先欠著。

他給英國歐洲航空公司打了個電話,訂好明天飛往布魯塞爾經濟座的來回票。去是明天一早,回來是明天下午4點。這樣,晚上6點他就可以回到這套房間了。接著他又掛電話到郵局,發了四封國際電報。一封發往南非開普省帕爾市,一封發往奧斯坦德,一封發往馬塞,最後一封發往慕尼黑。四封電文都一樣,簡單明了:「速在今後三天內任何一天午夜時和我通話電話號碼507-0041香農」。然後他要了輛出租汽車趕回朗茲飯店,辦好結賬手續。像來時一樣,他未留姓名,悄然離去。

當晚8點,恩丁按約來了電話。香農向他彙報了到目前為止的全部活動,然後約好恩丁明晚10點再來電話。

香農花了兩小時仔細查看了一遍公寓房間所在的這幢大樓及其周圍地區。他發現了幾家小飯店,其中有兩家就在聖約翰森林路附近。他在其中一家悠閑自在地吃了頓晚餐,回來時已有11點了。

他數了一遍剩下的錢,還有400多英鎊。然後他點出300英鎊放在一邊,算是往返布魯塞爾的機票錢和明天一天所需的費用。接著他又檢查了一下隨身行李。身邊衣服雖很普通,但都還只穿了不到三個月,其中大部分是最近10天里在倫敦買的。他沒有槍,因而無須為此操心。為保險起見,他毀掉了打字機上那條打報告用過的打字帶,換上一條備用的。

儘管那晚倫敦早就天黑了,可是南非開普省太陽還未西斜,四周熱烘烘的,亮如白晝,一派美好的夏日傍晚景象。詹尼·杜普里駕車疾駛過海角,奔向開普敦。這輛車和恩丁那輛一樣,也是「柯維蒂」牌,雖然舊點,但卻大一些,型號也新一點。這是他用四周前從巴黎回來後剩下的美元買的二手貨。他在西蒙茲城一個朋友的船上游泳、釣魚,整整玩了一天,這會兒正開足馬力趕回帕爾市的家裡。每當完成一次合同後,他都喜歡回帕爾市家中過上一陣,但是很快就又不可避免地厭煩起來,簡直就和他10年前離家出走時的情景一個樣。

他兒時是在帕爾山谷長大的。學齡前的童年時代,他是在貧瘠、瘦弱的葡萄園裡無憂無慮地度過的。那些葡萄園都是和他父母家境相仿的人家的。他和他的小夥伴皮特整天廝混在一起,學會了如何躡手躡腳地捕捉小鳥,在幽谷深處開槍射擊。這兒的人們一般允許白人男孩子與有色人種小夥伴們一起玩耍,直到他們漸漸長大,懂得膚色在這個國度里意味著什麼為止。

皮特比他長兩歲,紅皮膚,大大的褐色眼睛,長著一頭又濃又密的黑色捲髮。按理說,他的任務是照看他,可是實際上由於詹尼發育很早,他倆長得一般高,結果詹尼倒很快成了他倆的頭頭。20年前像這樣的夏日裡,兩個孩子常喜歡光腳搭上公共汽車,沿海岸來到大西洋和印度洋的結合處——阿古哈斯角,就在海角外盡情地嬉戲、垂釣。

從帕爾男子中學畢業後,詹尼就成了問題。他長得又高又大,暴躁好鬥,常常揮舞著那雙猶如長柄鐮刀似的巨拳和人廝打,結果兩次被送上當地法庭。他那時完全可以走上與如今大相徑庭的道路——接過他家的小農場,和父親一道照看那些低矮、破敗,只能製作最蹩腳葡萄酒的小葡萄園,終日忙忙碌碌直到皓首之年,終生就和他家的四個有色工人一起,在這不到50英畝的小農場上含辛茹苦地掙扎著。這種前景使他不寒而慄,因而他選擇了另一條生活之路。18歲那年,他自願從軍,在波切夫斯特魯姆接受了新兵訓練後,轉到布隆方丹的空降部隊。正是在這兒以及在彼得斯堡四周茂密的叢林中進行的反游擊戰訓練,使他找到了生平最後的歸宿。在軍隊中人們公認他是個出色的士兵,非議只在一點:他太好鬥,精力常常發揮得不是地方。在一次以寡敵眾的拳斗中,身為下士的他,把一個中士打得人事不省,氣得指揮官一怒之下把他降成了列丘他對這次處罰耿耿於懷,終於開了小差。不久,又在東倫敦的一家酒吧間里,把兩個試圖抓住他的憲兵痛打了一頓,結果被關進軍事監獄坐了6個月。出獄時,他在一家晚報上讀到一則廣告,於是去德班市的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報了到。兩天後,他離開南非,飛到了位於剛果加丹加省的卡米納基地,當上了一名僱傭兵。這一切都是6年前他年僅22歲時發生的事。

他這時駕車沿著碗蜒曲折的公路穿過弗朗肖克駛回帕爾山谷,心裡老是在揣摸,是否會有香農的來信或哪個夥伴捎來的新合同的消息?然而,當他趕回帕爾奔到郵局時,卻一無所獲。此刻,烏雲正從海上氣勢洶洶地撲來,狂風陣陣,空中隱隱傳來雷聲。

今夜準會下雨,下上一場涼爽宜人的陣雨。他不由得抬頭望了一眼高高的帕爾岩。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祖先們遷居來此,成了山谷中的首批移民,他們就根據這塊岩石,將山谷和城鎮命名為帕爾。童年時,出於好奇,他曾多次細心地注視這塊岩石,發現岩石乾燥時表面呈暗灰色,而一場大雨過後,岩石就立刻變了樣,在月光下像一棵碩大無朋的珍珠,熠熠發光。每逢這時,帕爾岩彷彿就成了一顆瑰麗無比、晶瑩奪目的大寶石,輝映著腳下的小巧城鎮,雖然童年時代這座小城從未帶來他所憧憬的那種生活,可她畢竟是故鄉啊。每當他抬頭看見這塊閃閃發光的帕爾岩時,一種欣慰之感便從心底油然而起:他又回到故鄉了。不過,那天晚上,他卻夢想眼下能身居異鄉,正準備奔赴戰場。

可他還不知道,明天一早,香農召喚他參加戰爭的電報就將到達帕爾郵局了。

小馬克·弗拉明克斜依在酒吧櫃檯上,灌下了又一大杯泡沫四溢的弗來密西牌淡啤酒。在他女友開的這家酒吧大門櫥窗外,奧斯坦德風化區空曠的大街上空無人跡。陣陣微風從海上吹來,寒意料峭。夏季遊客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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