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水晶寶山 第七章

「你不是說過,據你所知,軍隊里有人想推翻金巴總統?可實際上,你現在又說那兒沒有不滿分子。」

恩丁如約在9點鐘打電話給「貓兒」香農,讓他等著第二個電話。他在接到詹姆斯·曼森爵士的命令後,又打電話給香農,約定11點見面。這會兒,兩個人正坐在香農的房間里,喝著上午休息時間的咖啡。

恩丁點點頭。「對。有一個細節的情報變更了。我看不出會有什麼差別。你自己說那兒的軍隊水平很低,因此,軍事技術援助人員無論如何必須自己完成全部任務。」

「會有很大的差別,」香農說,「攻打和奪取總統府是一回事,守住它又是一回事。摧毀總統府,殺死金巴只是造成權力寶座上的空白,必須有人進去接管權力才行,僱傭軍甚至天一亮就不能露面,因此誰去接管呢?」

恩丁又點了點頭。他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一個僱傭兵會有政治頭腦。

「我們正在考慮一個人。」他謹慎地說。

「他在國內,還是流亡在外?」

「流亡在外。」

「哦,攻打總統府是在夜裡,到第二天中午就必須把他安置在總統府里,讓他在電台上廣播說是他領導了宮廷政變,接管了這個國家。」

「這個好安排。」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恩丁問。

「必須有忠於新集團的軍隊,假裝是他們發動了夜間的政變。在攻下總統府後,太陽一出來他們就得露面,並且擔任警衛。如果他們不露面,我們就會很尷尬——一群白人僱傭軍藏在總統府里。這樣,也就不能表示他們自己是為了政治原因而打的,並且在遭到反擊時沒有退路。那麼,你們的人,那個流亡者,在政變發生後他能帶領這樣一個支援部隊進去嗎?或者說,他能立即在首都集合起他們嗎?」

「我想,這是我們要考慮的事情,」恩丁執拗地說,「我們問你要的是一份用軍事術語寫的發動和完成攻打總統府的計畫。」

「這我可以辦到,」香農毫不遲疑地說,「不過,準備工作,制訂計畫、招兵、武器彈藥,這些事情怎麼辦?」

「你也必須把這些事情考慮在內,白手起家,然後去奪取總統府,殺死金巴。」

「必須殺死金巴嗎?」

「那自然,」恩丁說,「幸虧他早就把能成為對手的人都除掉了,那些人有足夠的獨創精神,或者很有頭腦。因此,現在他是惟一能重新集結軍隊,組織反攻的人了。他一死,就再不能向老百姓施催眠術,使他們屈服了。」

「對,他一死,那個符咒也就一塊兒完了。」

「那個什麼?」

「沒什麼,你聽不懂的。」

「我聽聽看。」恩丁冷冷地說。

「這個人有一種符咒,」香農說,「或者至少老百姓相信他有。那是一種強有力的防身術,是神靈賦予他的,使他免受敵人的傷害,保證他戰無不勝,保護他不受攻擊,確保他長生不死。剛果的西姆巴人相信他們的頭人皮埃爾·穆雷雷也有這種符咒。他對他們說能把符咒傳給他的支持者,也使他們長生不死。他們相信他,認為子彈會像水一樣從他們身邊流過。他們成群地向我們擁來,那些對大麻葉和威士忌上癮的人沒有想到會發生爆炸,他們像蒼蠅一般死去,可是依然擁過來。金巴也有這樣的符咒,只要老百姓認為他是長生不死的,他就是長生不死的了,因為誰也不敢動他一個指頭。可是一旦他們看見他的屍體,那個殺死他的人就成了他們的領袖,因為那個人的符咒更厲害。」

恩丁驚奇地凝視著他。「真是那麼落後嗎?」

「這並不算怎麼落後,為了自己特殊的目的,我們不也一樣有護身符、聖靈遺物,裝模作樣地去求神保佑嗎?不過我們把這叫做我們的宗教,而把他們的那一套叫做野蠻人的迷信。」

「那沒什麼,」恩丁高聲說,「如果是那樣的話,必須殺死金巴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這就是說,當我攻打總統府時,他必須在裡面,萬一他到腹地去就不行了。如果他仍然活著,那麼誰也不會支持你扶植的人。」

「他通常是在總統府里的,有人告訴過我。」

「不錯,」香農說,「不過,我們必須要吃准。只有一天他絕不會外出,那就是獨立日,在獨立日前夜他睡在總統府里,這是毫無疑問的。」

「什麼時候是獨立日?」

「三個半月以後。」

「在這段時間裡能制定一個方案嗎?」恩丁問。

「能,如果運氣好的話。我想起碼可以剩一二個星期。」

「可是現在還沒有一個方案哩。」恩丁說。

「是的,不過,如果你們想在總統府里換一個新人,那麼從外面打進去是惟一的辦法。你是否想讓我擬一個從頭至尾的完整方案,包括估計經費和時間表?」

「對,價錢是非常重要的。我的……哪……我的夥伴想了解他們得付多少錢。」

「好吧,」香農說,「這份方案值500英鎊。」

「已經付給你500英鎊了。」恩丁冷冷地說。

「我拿的是到贊格羅去執行任務和寫一份該國軍事情況報告的錢,」香農回答,「你要的是一份新的報告,完全超出了你原先告訴我的那些簡況。」

「寫一份幾頁紙的東西要500英鎊,未免過分了。」

「廢話。你很明白,如果你的公司去請一個律師、建築師、會計師,或者任何別的技術專家,你都要付給他們錢的。我是一個戰爭問題的技術專家,你付的是知識和經驗的錢——到哪兒去招到最棒的兵,弄到最好的武器,又如何運進去,諸如此類。這就是為什麼值500英鎊。如果你自個兒要在12個月內設法去請別人來得到同樣的知識,你就得花兩倍的錢;但你自己無論如何也得不到,因為你沒有那些關係。」

恩丁站起身。「好吧,那筆錢今天下午由專人送到這兒。明天是星期五。我的夥伴們想在整個周末讀你的報告。請你在明天下午3點準備好。我來這兒取。」

他走了。當他關上門後,香農舉起咖啡杯,做出乾杯的樣子。「再見,沃爾特·哈里斯先生或者西蒙·恩丁先生。」他小聲說。

他不止一次慶幸福星高照,因為他遇到了那個和藹可親又嘮嘮叨叨的旅館經理戈梅斯。在一次通宵長談中,戈梅斯談起了流亡在外的博比上校的事。他還談到,如果沒有金巴,博比就沒事兒的,因為他的軍隊是奉金巴之命,才對卡耶人慘無人道,因而他才遭到卡耶人的痛恨,而他也不能領導文杜族軍隊。眼下,香農所要考慮的問題,就只有黑面孔的支援部隊在攻下總統府後的第二天早晨如何接管。

恩丁的棕色馬尼拉紙袋裡裝著50張10英鎊的鈔票。這筆錢在下午3點剛過就由一輛計程車送到,交給朗茲飯店的接待櫃。香農點了點錢,塞進外套襯裡口袋,就開始寫報告了。他花了下午剩下的時間和大半夜。

他在自己的房間里伏案工作,熟讀了他自己畫的圖和克拉倫斯的地圖,研究了克拉倫斯的港口、港區、住宅區,包括總統府和軍隊的臨時營房。

傳統的作戰方式是:一支部隊在半島一側,靠近連著主海岸線的底部登陸,然後向內陸作短距離進軍,佔據從克拉倫斯到腹地的公路,用炮火封鎖十字路口。這樣就可以封鎖半島和首都,不讓援軍打進來。這種打法失去了奇襲的因素。

香農的才能是了解非洲和非洲士兵,他的思想是不保守的,而同樣類型的思想卻使霍爾得了個「瘋子邁克」的綽號,儘管在剛果的僱傭軍所使用的戰術,完全適合與歐洲幾乎截然不同的非洲地形和情況。

如果香農的計畫是給一個思考問題很保守的歐洲軍人看,那麼這些計畫是鹵莽而毫無勝利希望的。基於詹姆斯·曼森爵士沒有在英國軍隊里待過,香農才做出了這樣的計畫,因為《名人錄)表明曼森並沒有在軍隊里待過。香農知道這種計畫是行之有效的,也是惟一可行的方法。

這份報告是根據非洲戰爭的三個特點來寫的,他吃盡辛苦才懂得了這些。第一,歐洲士兵善戰,在黑暗中也能打得很准,因為他們事先聽過對預料中地形的情況簡介。然而,非洲士兵即使身在本國,有時也會由於害怕四周黑暗裡隱藏著敵人,而使地形降到一無用處。第二,非洲士兵的反應速度比歐洲士兵慢;這是指被完全打散以後,他們的恢複、重新集結和反攻的能力。這使奇襲的效果特別好。第三,火力以及由此產生的聲音會使非洲士兵恐懼、驚慌,亂打一氣,從而也就不會想到敵軍的人數實際上是很少的。

因此,香農就把方案放在完全出其不意的夜襲上,並且要火力集中,使炮聲震耳欲聾。

他工作得很慢,有條不紊。他不大會用打字機寫作,於是就用兩根指頭打出字來。深夜兩點,隔壁房間的客人再也忍受不了這劈劈啪啪的聲音,就敲打牆壁,哀求香農放輕一點,好讓他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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