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水晶寶山 第五章

西蒙·恩丁懂得,任何人間信息,包括第一流的僱傭兵的姓名地址,在倫敦是必定可以設法了解到的。惟一的問題是要知道從哪兒開始找,向誰打聽。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喝著咖啡,沉恩丁一個鐘頭,然後出去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到「艦隊街」。通過在倫敦最大的一家日報社採訪部做事的一位朋友,他得以走進剪報圖書館,請檔案保管員替他找他想研究的剪報冊。他花了兩個小時研讀那些代辦處的檔案,這些檔案包括過去10年英國各報有關僱傭兵的剪報。其中有涉及加丹加、剛果、葉門、越南、柬埔寨、寮國、蘇丹、奈及利亞和盧安達的文章,包括新聞、評論、社論、特寫和照片。他把它們都看了一遍,並且對作者的名字特別留意。

在這個階段,他沒有去尋找某個僱傭兵的名字。因為反正他們的真名、假名、化名、綽號實在太多,他有點懷疑其中有些是假的。他在尋找一個研究僱傭兵的專家的名字,一個作者或者是一個記者,他們的文章似乎使人足以相信作者本人對他的研究題目是精通的。這樣的作者能引導他走出迷宮,不被對手的自詡或者尚未證實的功績所迷惑,而能做出一個公允的評價來。看了兩個小時,他終於找到了一個他尋求的名字,儘管以前他從未聽說過那個人。

在過去的三年中,有三篇文章出自同一作者的手筆,他顯然是個英國人或者美國人。作者似乎對他所寫的內容很了解,並且提到出生在十幾個不同國家的僱傭兵。他既不對他們加以溢美之辭,也不過分渲染他們的經歷來聳人聽聞。恩丁記下了這個作者的姓名和登載那些文章的三份報紙。看來這個作者是自由撰稿人。

他又掛了一個電話給那位報界的朋友,終於打聽到那個作家的住址——在倫敦北區一套小公寓里。

當恩丁離開曼森大廈,從地下停車場找到自己的「柯維蒂」車時,已夜幕四垂。他駕車向北開去,尋找那個作家的公寓。到那兒時,他看見公寓的燈已經熄滅了,按門鈴也不見有人答應。恩丁希望這個人別出國去,而住在地下室的一個女人證實他並沒有出國去。他看見這所房子既不寬敞也不漂亮,心裡很是高興。他希望這個記者就像任何一個自由撰稿人那樣手頭桔據而希望撈點外快。他拿定主意明天再來。

第二天早晨8點剛過,西蒙·恩丁就又去按那個作家的電鈴。半分鐘後,從裝在木框上的鐵格子窗傳來叮噹一聲。

「你好,」恩丁對鐵格子窗說,「我叫哈里斯,沃爾特·哈里斯。我是一個商人。不知道是否能和您談談?」

門打開了,他上了四樓,那兒有一扇門向著樓梯口的走廊開著。站在門裡的是他昨天來找過的那個人。當他們在起居室里坐定時,恩丁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我是中心商業區的商人,」他撒起謊來倒口齒伶俐,「我來這兒從某些方面說來是代表一個國際財團的朋友們,這些朋友所共有的,就是我們在西非一個國家的商業利益。」

作家謹慎地點點頭,呷了一口咖啡。

「目前,不斷傳來那兒可能發生政變的報告。那個總統是個溫和派,是一個相當好的人,政績不錯,深得民心。我的一個生意朋友聽他的一個工人說,如果發生政變,很可能是共產黨支持的。聽懂我的話了嗎?」

「懂,往下說。」

「好,人們認為軍隊中只有一小部分會支持政變,除非政變發生得太快,使他們不知怎麼才好,軍隊里群龍無首。換句話說,一旦政變發生,如果大部分軍隊看到政變會成功,無論如何,他們是會去支持政變的,可是,如果發生政變而成敗參半,那麼軍隊里的大部分人——我們可以肯定——是會支持總統的。正如你所知道的,經驗表明政變之後的20小時是成敗的關鍵。」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作家問。

「聽我解釋下去,」恩丁說,「一般的看法是,為了要使政變成功,陰謀家就必須刺殺總統。如果總統健在,那麼政變就會遭到失敗,或者連企圖政變都不可能,這樣,一切就都會平靜了。因此,總統府的安全是生死攸關的問題,並且現在變得越來越重要了。我們和外交部的幾位朋友聯繫過,他們認為調派一個職業英國軍官去做總統府內外的安全顧問是辦不到的。」

「是這樣?」作家又呷了幾口咖啡,燃上一支香煙。他認為這個來訪者大圓滑了,圓滑過頭了。

「因此,總統準備根據合同,接受一個職業軍人來做顧問,對有關總統個人的一切安全事務提出建議。他尋找的對象是能到那兒去,並對總統府和總統府的一切安全方面的布置作完全徹底的檢查,堵塞總統周圍現有一切安全措施上的漏洞。我相信這樣一種人,一種無需在自己國家的旗幟下打仗的稱職的軍人,他們的名字叫僱傭兵。」

這個自由撰稿人連連點頭。他有點懷疑這個自稱哈里斯的人說的話,覺得不免失實。首先,如果總統府的安全果真那麼重要,英國政府是不會反對提供一個專家去當加強安全事務的顧問的。其次,在倫敦斯隆街22號還有一個完全專門化的公司,叫「環球錶鏈公司」,它的專門業務恰如它的名稱所示。

他三言兩語就把這些疑點給這個哈里斯指了出來,但這絲毫也沒有使哈里斯覺得狼狽。

「啊,」恩丁說,「顯然我只好直言相告了。」

「那才有用哩。」作家說。

「問題的要害是,你知道,英國政府可能會同意派一個專家只是去做顧問,不過,要建議總統府的保安部隊普遍進行重新訓練,以及對此提出應急措施,從政治上說,這個由政府派去的英國人是無能為力的。即使總統希望給這個人在幕僚中委任一個長期職務,恐怕也不行。至於說『錶鏈公司』,一個退伍的特種空軍勤務處的軍人固然很好,不過,即使他身居總統府衛隊之中,政變還是照樣會策劃,仗還是照樣會打起來。你知道非洲別的地方會怎麼看『錶鏈公司』去的人員?那些黑人多數認為『錶鏈公司』和英國外交部有某種方面的聯繫才派人去的。然而,一個純粹的局外人,雖說沒有相當的身份,卻至少是可以被人理解的,不會使總統被人譏笑為卑劣的老牌帝國主義的走狗。」

「那麼你需要什麼呢?」作家問。

「一份稱職的僱傭兵的名單,」恩丁說,「一個有頭腦和有主動性的僱傭兵,為了掙錢而去干一件熟練的活兒。」

「可是找我幹嗎?」

「我們當中有一位從你幾個月前寫的一篇文章記起了你的名字。那篇文章是信得過的。」

「我是賣文度日的。」自由撰稿人說。

恩丁輕輕從口袋裡抽出20張10英鎊一張的鈔票,放在桌上。

「那麼,給我寫吧。」他說。

「寫什麼?寫一篇文章?」

「不,寫一個摘要。一張名單以及那些人的行蹤。你也可以口述。」

「我寫吧。」自由撰稿人說。他走到一個牆角里,那兒放著一張寫字檯,上面是一台打字機和一堆白紙。在這個隔牆很少的公寓里,這些東西組成了一個工作的地方。他把一頁紙夾進打字機里,不停地打了50分鐘,有時查閱一下桌旁的一疊卷宗。他打完後站起身,手裡拿著三頁四開的紙,走向等候著的恩丁,把紙遞了過去。

「這些人是眼下最棒的,有6年前在剛果的比較老的一代,也有後起之秀。他們能勝任指揮一個排,這個我不擔心。光個子大而沒有頭腦對你毫無用處。」

恩丁接了過來,神情專註地研究起那幾頁紙。

上面寫的內容如下:

恩丁看完後仰起頭。

「這些人都能找來去干這份差事?」他說。

作家搖搖頭。

「我很懷疑,」他說,「我把所有能幹這份工作的人統統寫了進去,至於他們是否願意,那自當別論。這取決於這份工作的重要性和他們將指揮的人數,因為老一代的僱傭兵有一個聲譽的問題。還有一個問題是,他們是否迫切需要干這份工作。老一代的,有些大概都退休了,日子過得很富裕。」

「請把這些人指出來。」恩丁請求道。

作家彎下腰,在名單上尋找著。

「首先是老一代。拉莫林你別想找到了。其實,他一直是比利時警方的外圍,他是堅強的老手,受到部下的尊敬。如今他已經退休了。另一個比利時人黑雅克·施拉姆,現已退休,在葡萄牙經營養雞場。至於法國人羅傑·福爾奎斯,也許是法軍退伍軍官里獲得勳章最多的一個。他也受到在他指揮下作戰的外籍軍團內外的尊敬,被別的僱傭兵看作君子。可是他也負傷致殘,最後一次簽約去打仗以失敗告終,因為他委派一名部屬去指揮作戰,結果吃了敗仗。如果這位上校當時親自在那兒,可能不會被打敗的。

「德納特在剛果戰績不錯,不過,他在斯坦利維爾頭部受了重傷。現在也不行了。法國僱傭兵仍然和他保持聯繫,想找一口飯吃。不過,自從在迪洛洛慘敗之後,他沒有領導或者執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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