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麥肯遜的「梅西迪斯」駛下鄉間公路拐進莊園大門的時候,是一點過十分。在駛向房子的半道上,他發現路被堵死了。

那輛「美洲虎」顯然是從內部炸裂的。但它的輪子並沒有離開路面,車子還是豎立著,斜向一邊,橫亘在車道上。

頭部和尾部仍由構成底盤的粗大鋼樑連接在一起,可以辨認出是一輛車子的頭尾。但中部,包括座廂,則從底到蓋全炸飛了。這部分的碎片四散在殘骸周圍的地面上。

麥肯遜面帶獰笑,察看著殘架。他走向二十呎開外的一堆燒焦了的衣服和衣服里裹著的東西,屍體的大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蹲下來看了幾分鐘,然後又站起來,順著車道輕快地跑到房子跟前。

他不去按大門的門鈴,而是試了試門把。門開了,他走進門廊。他側耳傾聽了幾秒鐘,屏息而待,就象一頭猛獸蹲在一個水坑旁邊,覺察到周圍會有危險似的。到處靜悄悄的。

他伸手到左肋下,掏出一支長把「魯格爾」牌自動手槍,打開保險,開始去推開通向內室的門。

第一扇門是通向餐室,另一扇是通向書房。雖然他一下子就看見了爐邊地毯上的人體,但他仍站定在半開的門旁,先掃視了一番房間里其它的東西。他知道有兩個夥計中過這種計,送了命:放在明處的誘餌和藏在暗處的伏兵。他進房之前,先從上下門鏈之間的隙縫裡看清了門後確實沒有藏人,才跨步進去。

密勒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頭歪向一邊。麥肯遜盯著那張死白的臉看了幾秒鐘,然後俯下身去聽了聽他微弱的呼吸。後腦勺上已發乾的血跡使他大致明白了這兒發生的事情。

他花了十分鐘把房子粗粗搜索了一遍,在主人的卧室里發現抽屜是開著的,浴室里刮臉用具沒有了。他回到書房裡,朝牆上那個張著大口的空空如也的保險柜瞥了一眼,然後坐到書桌旁,拿起了電話。

他坐在那裡靜聽了一會兒,輕聲罵了一句,把話筒放回到原處。他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樓梯底下的工具箱,因為櫃門一直是敞著的。他拿了他需要的東西,又返回書房查看了一下密勒的情況,從落地長窗走出房子,回到了車道上。

他幾乎花了一個小時才找到了電話線的斷頭,從糾結成團的樹叢里扯出來重新接上。他對自己的手藝感到滿意後,便又返回房裡,坐到書桌旁去撥電話。他聽到撥號聲,便給他在紐倫堡的上司掛通了電話。

他原想狼人會急於聽他的回話的,沒料到從電話線那頭傳來的聲音卻是懶洋洋的,半心半意的。他象個盡職的軍士那樣報告了他的發現:汽車,保鏢的屍體,還鎖牢在爐邊裝飾物上的半副手銬,地毯上已磨鈍的鋼鋸條,地板上已失去知覺的密勒。最後,他說到已失蹤的房子主人。

「他沒有帶走多少東西,長官,除了牙具,可能從開著的保險柜里拿走了些錢。我可以把這兒整頓好;他想回來就可以回來。」

「不,他不會回來了,」狼人告訴他說,「就在你來電話之前,我剛放下電話。他從法蘭克福飛機場給我打的電話。他已經訂妥去馬德里的機票,十分鐘內就起飛。今天晚上和布宜諾斯艾利斯聯繫一下——」

「沒有必要,」麥肯遜反對說,「我會讓密勒開口的,我們能找到他藏材料的地方。汽車的殘骸里沒有文件包,他身上也沒有,只是書房的地板上扔著一本日記之類的東西。不過他的其它材料肯定是在某個不太遠的地方。」

「夠遠的了。」狼人回答說,「在郵筒里吶。」

他有氣無力地把密勒從造假證件的人那裡偷了些什麼,以及羅施曼剛才從法蘭克福打來的電話里告訴他的事情一一轉告了麥肯遜。「明天早上,那些材料就得落到當局手裡,最遲也不超過星期二。到那時候,所有上了名單的人就剩下時間不多了。這包括你所在的那所房子的主人羅施曼,還有我。我這一早上都在忙著給一切有關人等發出警告,要他們二十四小時之內離開這個國家。」

「那麼我們該往哪兒去呢?」麥肯遜問道。

「你糊塗了,」他的上司回答說,「你不在那張名單上。我在,所以我得走。你回你的住所去,等我的後任來找你接關係。至於其它,全都完了。火神已經跑了,不會回來了,他一走,他的整個行動就要完蛋,除非能來新人把計畫接過去。」

「什麼火神?什麼計畫?」

「好在已經完蛋了,也可以讓你知道了。火神是羅施曼的名字,就是你要加以保護不讓密勒抓到的那個人……」狼人把羅施曼其人為什麼如此重要,為什麼他在執行計畫方面所擔任的角色和計畫本身是無法代替的原委,簡略地告訴了他的劊子手。

他說完後,麥肯遜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把眼光轉到房間那頭彼得·密勒的身體上。「那個小子真是給誰都添了麻煩啦。」他說。

狼人似乎精神重又振作起來,他的聲音多少恢複了過去的威勢:「同志,你必須把那兒清理乾淨。你還記得你過去使用過一次的那個處理小組嗎?」

「記得,我知道他們在哪兒。他們離這兒不遠。」

「給他們打電話,把他們叫來。讓他們把現場搞得不留一點痕迹。今天晚上晚些時候那人的老婆肯定會回來,決不能讓她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情。懂嗎?」

「一切照辦。」麥肯遜說。

「然後你就躲起來。還有一件事,你走之前,結果了那個雜種密勒,斬草除根。」

麥肯遜瞟了一下不省人事的記者。「欣然從命。」他咬牙切齒地說。

「那就再見,一切順利。」

電話斷了。麥肯遜放回話筒,掏出一本通訊錄,翻了翻,撥了一個號碼。他向接電話的人作了自我介紹,並且把對方上次因「同志情誼」而效過的勞重提了一番。他告訴他該到哪兒去和他將看到些什麼。

「車子和車旁的屍體要扔到一條山路外側的深谷里去。多多的澆上汽油,狠狠燒一通,讓人根本無法辨認那個屍體——你搜空他的口袋,把什麼都拿走,包括他的表。」

「明白了,」話筒里的聲音說,「我帶著拖車和絞盤去。」

「還有一件事,這房子的書房裡地板上還有一具屍體和一塊帶血的爐邊地毯,全給我搞掉。別放在汽車裡,扔進湖裡,一沉到底。多加分量,不露痕迹。辦得到嗎?」

「沒問題。我們五點鐘到這兒,七點走。我不想在大白天運送這類貨物。」

「好,」麥肯遜說,「那我就走了,不等你們了。你會找到我說的那些東西的。」

他掛上電話,輕手輕腳地離開書桌走到密勒跟前。他掏出他的「魯格爾」,儘管他知道子彈早已上膛,卻仍機械地檢查了一下槍栓。

「你這小雜種。」他皺起眉頭,伸直胳臂,把槍口對準地上的身體,罵了一句。

多少年來,麥肯遜就象一隻食肉猛獸似的多次把別人(包括他的受害者和他的同夥)扔到驗屍官的解剖台上,自己卻倖存了下來。這種生活經歷使他具有豹子般的靈敏感覺。他並沒有看到從敞著的落地長窗投在地毯上的黑影,他感覺到了它,立即轉過身來,準備開火。但來人是赤手空拳的。

「你他媽的是誰?」麥肯遜咆哮說,槍口始終對準著他。

那人站在落地長窗里,穿的是摩托車手的外套,裹著黑色皮綁腿。他左手拿著他的玻璃防護盔,用手指攥住窄窄的帽檐,蓋在自己的肚子上。他對麥肯遜腳邊的人體和他手裡的槍瞟了一眼。

「我是奉命而來的。」他平靜地說道。

「誰的命?」麥肯遜說。

「火神,」那人回答說,「我的同志,羅施曼。」

麥肯遜哼了一聲,放下了槍,「嗯,他已經走了。」

「走了?」

「逃跑的,去南美,整個計畫全垮了。都是這個小雜種記者幫的忙。」他猛然用槍把指了指密勒。

「你正要結果他嗎?」那人問。

「當然。他把計畫破壞了,揭了羅施曼的底,把情報寄給了警察局,還附帶了一大堆其它材料。你如果也是入了那個檔案的,你也速走為好。」

「什麼檔案?」

「敖德薩檔案。」

「我沒有。」那人說。

「我也沒有,」麥肯遜咆哮說,「但狼人是上了名單的,他的命令是我們在離開之前要把這個傢伙結果掉。」

「狼人?」

麥肯遜心裡開始稍稍有所警覺。他剛聽說這個火神計畫在德國是除了狼人和他自己以外再無別人知曉的,其餘的知情者則都在南美,而他以為這個不速之客就是從南美來的。但是這麼一個人就該知道狼人啊。他稍稍眯起了眼睛。

「你是從布宜諾斯艾利斯來的嗎?」他問道。

「不。」

「那又是從哪兒來的?」

「耶路撒冷。」

麥肯遜花了半秒鐘時間才意識到了這個地名的含義,然後他才舉起他的「魯格爾」準備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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