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倫尼男爵夫人站在她自己的房門口,轉過身來面對著送她回來的英國人。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看不清他的面貌,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這個黃昏她過得分外的愉快。她還不能決定她是否堅持這次邂逅到她房門口就結束,在過去的一小時中她始終在想著這個問題。
一方面,雖然她過去也曾經有過風流韻事,但她到底是一個有身份的已婚婦女。在鄉間的小旅舍里過一夜,不能輕易地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勾搭上手。另一方面,她目前的年齡也正是最容易受誘惑的,她自己十分坦率地承認這一點。
她在坐落在阿爾卑斯山高處的巴塞羅尼特的軍事學院度過了一天,她是來參加她兒子的授銜儀式的,他新近被晉陞為他父親的老團隊——阿爾卑斯獵手團的少尉。儘管她是這一儀式上最迷人的母親,但是當她看著她的兒子接過軍官肩章成為法國的一名陸軍軍官時,她不禁感到震驚,因為這使她充分意識到她差不多是40歲的人了,而且是一個已經成人的兒子的母親。
雖然她看起來要年輕5歲,有時甚至使人感到比她的實際年齡小10歲,但是一想到她的兒子已經20歲,而且現在說不定正在胡搞女人,再也不回家來度假,而是常到家庭別墅周圍的森林中去打獵等等,她就感到茫然,不知現在該做些什麼。
她領受了那個咋咋呼呼的老上校、軍事學院院長煞費苦心地向她表示的殷勤,領受了她兒子的那些臉頰鮮紅的同學投來的傾慕的目光,但突然間感到非常寂寞。她幾年前就已知道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因為男爵在別爾波魁與卡斯特爾之間疲於奔命地追求那些洋娃娃似的巴黎少女,從來不到別墅來度假,甚至沒有來出席他的兒子的授銜儀式。
因此,當她駕著家用的轎車從阿爾卑斯山巔來到嘉普的一家鄉間旅館投宿一夜時,她是漂亮、溫柔而孤獨的。現在,除了像軍事學院上校那樣的多情老頭子的垂青,或者跟男孩子們能令人滿足的調情而外,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可以指望了。如果她今後惟一可做的只是獻身於慈善事業,那可真是完蛋了。不管怎麼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呢!
然而,在巴黎,跟老是追在少女們屁股後面的阿爾弗列德在一起也是令人難堪和屈辱的,半個社會在嘲笑他,而另半個社會在訕笑她。
在休息室里喝咖啡時,她曾為未來而感到茫然,並熱切地渴望有人會跟她說,她是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而不單純是男爵夫人。正在這時候,那個英國人走了過來,提議說,旅館客廳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能否來同她一起喝咖啡。她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驚訝得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剛開始時她很生自己的氣,但是10分鐘後,她已不後悔接受了他的建議。他畢竟只有33至35左右——這是她估計的年齡,這正是一個男人的大好時光。他雖然是一個英國人,但卻說得一口流利、漂亮的法語;他的相貌還算得上漂亮,並且很討人喜歡。他巧妙的恭維使她感到舒服,她甚至還挑逗他這樣做,所以當她站起身來,說她明天必須很早動身的時候,已經快到午夜了。
他伴送她上樓,在樓梯平台的窗前,他指給她看窗外那沐浴在皎潔月光下的一片林木蔥鬱的山坡。他們停了一會兒,凝望著那一片熟睡的村野。她朝他瞥了一眼,發現他沒有望著窗外,而是盯著她那被月光映照得雪白的兩個乳峰間的深谷。
當他覺察後,笑了,並湊近她耳邊喃喃地說:「月光甚至使最文明的人也變成原始的了。」她轉身走上樓梯,裝出生氣的樣子,但是這個陌生人的不害臊的傾慕卻在她的內心漾起了一陣喜悅的顫動。
「這是一個最愉快的夜晚,先生。」
她把手放在門把上,神情迷惘,不知道這個男人會不會吻她。在某種程度上,她希望他這樣做。儘管嘴裡說的是些陳詞濫調,但她卻能感到一種如饑似渴的慾望正在升起。也許這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要不就是由於月光下的景色,但她很清楚,她不能讓今晚就這樣結束。
她感覺到陌生人不聲不響地用雙臂摟著她,他的嘴唇壓到她的唇上。它們是溫暖而結實的。「這必須停止。」她內心的聲音說。片刻之後,她對這一吻做出了反應,閉上了嘴。酒使她感到眩暈,這一定是酒的作用。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胳膊把她摟得越來越緊,它們是堅硬而強壯的。
她感覺到她身後的門打開了,她掙脫開他的擁抱,倒退著走進她的房間。
「來吧,原始人!」
他走進房去,把門關上。
在倫敦,連夜再次查核了所有的檔案,這次是查找杜根這個姓,收穫較大。有一張卡片載明,亞歷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在7月22日乘從布魯塞爾開來的布拉邦特國際快車進了法國。一小時後,從同一邊防哨來的另一報告說,經常在布魯塞爾至巴黎的往返快車上隨車工作的海關小組,發現在7月31日從巴黎至布魯塞爾的北極星快車的旅客名單上有杜根這個名字。
巴黎警察局送來一張填著杜根這個名字的旅館登記卡,括弧內有護照的號碼,它與來自倫敦的情報上所說的那個杜根的號碼相符。這就是說,從7月22日到30日(首尾兩天也包括在內)之間,他曾逗留在靠近馬德倫廣場的一個小旅館裡。
卡龍主張對那家旅館來個緊急搜查,但是勒伯爾卻寧願在凌晨兩三點鐘去作一次悄悄的訪問,並同老闆聊了一陣。老闆很高興他要找的那個人8月15日那天不在旅館,他還非常感激警官辦事周到,沒有把所有的旅客吵醒。
勒伯爾命令一個便衣偵探作為一個旅客到那家旅館去投宿,在接到進一步指示之前,他不準外出,以防杜根突然光臨。旅館老闆很樂於合作。
「這次7月訪問,」勒伯爾在4點30分回到他的辦公室時對卡龍說,「是一次偵察旅行。他所計畫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
然後他靠在他的扶手椅上,凝視著天花板,思索起來。他為什麼在一家旅館裡投宿?他為什麼不像其他在逃的「秘密軍隊組織」人員那樣,住在某個「秘密軍隊組織」同情者的家裡呢?因為他不相信「秘密軍隊組織」同情者能守口如瓶?他是十分正確的,所以他獨自一個人干,誰也不信任,按他自己的方式策劃他自己的行動,用一個假護照,行為舉止也許都很正常,彬彬有禮,沒有引起任何懷疑。他剛剛訪問過的旅館老闆便證實了這一點。
「一位真正的紳士。」他說。
一位真正的紳士?勒伯爾想,像蛇一樣危險。對於一個警察人員來說,他們這種真正的紳士永遠是最壞的一類。因為從來沒有人會懷疑他們。
他瞥了一眼倫敦送來的兩張格爾索普和杜根的相片。格爾索普變成了杜根,高矮、發色、眼睛、年齡,也許連舉止都變了。他試圖想像出這個人的形象,自信、傲慢、我行我素,危險、狡詐、小心翼翼,不給人以可乘之機。他當然帶著武器,但是,是什麼武器呢?在左胳肢窩底下夾著自動步槍?或是一把會沖向別人肋骨的飛刀?一支步槍?但是他在通過海關的時候,他把它藏在什麼地方呢?在距離總統20碼以內,連婦女們的提包都要受到懷疑,在靠近總統公開露面的任何地方,攜帶長形包裹的男人都要被毫不客氣地趕走,那麼他帶著這樣一個傢伙將怎樣接近戴高樂呢?
我的上帝,那個愛麗舍宮的上校還以為他無非又是個普通刺客呢!勒伯爾知道,他有一個有利條件:他知道這個兇手的新名字,但兇手不知道這一點。那是他惟一的王牌;除此以外,一切主動權都在豺狼手裡。
而這一點,在那天晚間的會議上,誰也不可能而且也不會發現的。
如果在你抓住他以前,他得到了你對他已有所了解的風聲,因而再次改變他的身份,那麼,克勞德,你這小子呀,他想到,你就要費大勁啦!
他大聲說道:「真是難辦呀!」
卡龍抬起頭來。「你說得對,長官。他無機可乘。」
勒伯爾對他動不動就發脾氣,平常可不這樣。這一定是缺少睡眠的緣故。
窗外,月將西沉,一縷月光從揉皺的被單上緩緩地朝窗扉移動。它照亮了亂扔在門與床腳之間的地毯上的緞子衣服、乳罩和柔軟的尼龍內衣。床上的兩個人影在朦朧中呼呼大睡。
夏倫尼夫人仰卧在床上,眼睛凝視著天花板,一隻手懶洋洋地撫摩著枕在她身上的那顆腦袋的淺黃色頭髮。她回想起夜裡的經歷時,嘴唇似笑非笑地半張著。
她瞥了一眼床旁的那個小小的旅行鬧鐘。現在是5點一刻。
「喂!」
他抬起頭望著她。
「夠啦,寶貝。兩小時以內我必須起床,你也必須回到你的房間去啦。現在就去,我的小英國佬,快走。」
他聽從了她的話,點了點頭,一骨碌爬起來,站在地板上,四處找他的衣服。她鑽到被單下,從纏住她膝蓋的一團東西中找出他的衣服,扔給他。他穿好了衣服,一隻胳膊上掛著背心和領帶,在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