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豺狼在布魯塞爾採購的時候,維克托·科瓦爾斯基在羅馬的郵政總局煞費苦心地詢問國際電話號碼。
由於不懂義大利文,必須找一個郵局的話務員幫忙,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勉強能說法語的職員同意幫忙。科瓦爾斯基很費勁地向他解釋說,他要給法國馬賽的一個人打電話,可是他不知道這個人的電話號碼,至於姓名和地址他倒是曉得。這個人的名字叫格爾茨鮑斯基。可是這位義大利職員聽後茫然不解,他只好要科瓦爾斯基把它寫下來。科瓦爾斯基依樣照辦,但這位義大利人憑自己的習慣簡直不相信居然有個名字起頭會是格爾……因此他對國際電話交換站的接線員說話時就把它讀成格烈鮑斯基。接線員告訴這位義大利人說,翻遍了馬賽的電話簿上也沒有約瑟夫·格烈鮑斯基這樣一個名字。職員只好轉告科瓦爾斯基說,沒有這麼一個人。
說起來也湊巧,這個職員倒很樂於幫助外國人的,於是他再三地問科瓦爾斯基,到底是不是「格烈鮑斯基」,直到最後才相信科瓦爾斯基說的這個波蘭人的姓名是約瑟夫·格爾茨鮑斯基。
於是那職員聳聳肩,再用電話向馬賽的國際服務台詢問。
不到10分鐘科瓦爾斯基就找到了若若的電話號碼,半小時後電話就接通了。電話線另一端那位前外籍軍團人員的說話聲由於雜音而有些失真,而且他還有些猶疑,似乎不願證實柯瓦契信中的壞消息。他對科瓦爾斯基打電話給他表示高興,三個月來他一直在想法找到他的蹤跡。
可是不幸的是小西爾維的病情是真的。她一天比一天變得憔悴瘦弱,當後來一位醫生確診了她的病情時,她早已不得不卧病在床了。她就住在若若通電話的這套住房的隔壁卧室里。這不是原來的那套住房了,他們已經搬進了一套新的大的住房。什麼?地址?若若慢吞吞地在說,而科瓦爾斯撒著嘴唇伸著舌頭吃力地把它一筆一筆地記下來。
「這些江湖醫生給她看病有多長時間了?」他對著電話大聲地吼。這是他第四遍力圖向若若把話說清楚。可是對方卻長時間的停頓。
「喂?喂?」因為聽不見回答,他就大聲地叫。若若的回聲又傳來了。
「可能是一個星期吧,也許是兩個或者三個星期。」若若這樣回答。
科瓦爾斯基看著手裡的話筒,他不相信。但對方不再接下去講了。他只好把話筒掛起,走出電話間。他交付電話費後,收起信件,鎖進鐵箱子里,然後回到旅館。他的思想很混亂,這在幾年來是第一次。幾年來,他習慣於接受命令,用暴力去對付每一件事,但這件事他卻無法用同樣的方法去解決。
在馬賽,若若依然住在原來的公寓里,當他聽到科瓦爾斯基已經把電話掛了,就也放下了聽筒。他轉身看到行動分局的兩個人仍在原處一動不動,每人手裡一支警察專用的0.45自動手槍。一支槍對準著若若,另一支對準著坐在牆角沙發上他那面如死灰的妻子。
「雜種!」若若用波蘭語惡狠狠地說。
「他來嗎?」兩人中的一個問。
「他沒有說,他一下就把電話掛上了。」若若回答。
那個科西嘉人黑色呆板的眼睛盯著他。
「他一定得來。這是命令。」
「啊,你們聽見我說話了,我完全是照著你們的意思說的。他一定是驚慌不安了。他一下子就把電話掛上了。這我可毫無辦法呀。」
「他最好還是來,這對你有好處,若若。」科西嘉人再一次說。
「他會來的。」若若無可奈何地說,「只要他能來,他總會來的。為了那女孩子嘛。」
「好。那麼你的事情暫告結束。」
「那麼你們就給我出去吧。」若若喊道,「不要留在這裡打擾我們了。」
科西嘉人站了起來,手裡仍舊拿著槍。另一個人卻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眼睛看著他的女人。
「我們馬上就走,」科西嘉人說,「可是你們兩個得和我們一起走。我們不能讓你們留在這裡瞎議論並給羅馬打電話。」
「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
「過一次愉快的休假生活,山上有一個新的很舒適的旅館,充滿著陽光和新鮮空氣,對你們都有好處。」
「時間多久?」若若低聲問。
「需要多久就多久。」
若若注視著窗外雜亂無章的衚衕和繁忙的各種魚攤。他說:「現在正是旅遊季節的高潮,每天的各次列車都滿載著人。8月份一個月我們的收入比冬天一季的都多。這一下可把我們毀了,等於損失幾年的收入。」
科西嘉人聽後,好像認為這種想法很有趣,他不禁笑了。
「你應該把這看成一種收穫,而不是損失,若若。說到底,這是為你的第二祖國法國效勞呀。」
若若轉過身來。「我才不管政治這種鳥事呢。我不管誰在當權,不管那個政黨要干他媽的什麼事。至於像你們這樣的人我是曉得的,我一輩子可見得多了。你們這種人,只要對你們有利,你們會為希特勒,會為墨索里尼,會為『秘密軍隊組織』服務,或者為任何人服務。政權可能會改變,但是像你們這種混蛋是永遠不會變的……」他一邊喊一邊蹣跚著沖向那個持槍的人,那人把槍口對著他,一動也不動。
若若的女人在沙發上哭著喊道:「我求求你,別去惹他們。」
若若不再說話了。他用眼睛盯著他的妻子,好像她剛才沒有在那兒似的。他一個一個環視著屋裡的人,他們也都面對著他。這兩個頑固的秘密特工不露聲色,他們對於這種咒罵聲是聽慣了的。兩個中為首的那一個指指卧室說:「你先去整理行裝,然後你女人去。」
「西爾維怎麼辦呢?她4點鐘放學回家來,誰照顧她呢?」女人說。
科西嘉人繼續看著她的丈夫。
「我們路過學校時,把她帶走。我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已經告訴女校長,說她的祖母快死了,全家都得守在老奶奶床邊。考慮得很周到,現在動身吧。」
若若聳了聳肩膀,接著又看了他妻子一眼,就進卧室收拾行裝了,科西嘉人跟在他的後面。他的妻子拿著一塊手帕不斷地在兩手中搓來搓去。過了不久,她望了一下坐在沙發那頭的那個特工人員。他比科西嘉人年輕一些,是一個加斯科尼人。
「怎麼,他們打算怎樣對付他呢?」
「科瓦爾斯基嗎?」
「是的,維克托。」
「有幾個人要和他談話,就是這些。」
一小時以後,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輛大轎車的后座。兩個秘密特工坐在前面,很快地開往維科爾高山上,到一家很秘密的旅館裡。
豺狼在海濱度周末。
他買了一條游泳褲,星期六那天,他在海灘上晒晒太陽,又在北海里遊了幾次泳,在小港口城市裡散步,沿著防波堤走去。當年英國的士兵和水手曾在這裡的血泊和槍林彈雨中作戰並且付出生命。有幾個蓄著海象般鬍子的老人沿著防波堤坐在那裡釣海魚。如要問他們一下的話,他們也許會記起四十六年前的事,可是他並沒有問。那天在這裡的英國人只有幾家人,他們分散在海灘各處,享受著陽光,注視著他們的那些弄潮拍浪的兒童。
星期日早晨,他悠閑地開著車子穿過佛蘭芒農村,在根特和布魯日的街上馳過。他在達姆的餐廳吃了一頓午飯,這裡的牛排是用木柴烤炙的,任何地方也都比不了。下午他又乘車回到布魯塞爾。晚上睡覺前,他吩咐服務員第二天要一大早叫醒他,把早餐送到床邊來,並且給他準備一盒攜帶的午餐。他解釋說第二天準備開車去阿登,他的哥哥是在巴斯托尼和馬爾梅迪之間的布日戰役中陣亡的,他要去掃墓。服務台的職員顯得十分關心,答應到時一定喊醒他,不會誤了他的旅程。
在羅馬,維克托·科瓦爾斯基非常忙碌地度過這個周末。他總是按時執行他的警衛任務,或是作為八層樓樓梯口服務台的人,或是夜裡在屋頂上。即使在下班後他也睡覺很少,通常是在離八層樓前道不遠的床上躺著,抽煙和喝紅葡萄酒。這種酒比較粗劣,是用粗頸大瓶運進來給擔任警衛的八個前外籍軍團人員喝的。論酒力,他想,這種粗劣的義大利紅酒是根本不能和阿爾及利亞的紅酒相比的,這後一種是每個外籍軍團人員少不了的杯中物,不過有酒喝總比沒有強。
科瓦爾斯基對於一件需要獨立工作的事,通常要花很長時間才能下決心,但是到星期一上午,他的決心下定了。
他要出去的話,也不會要很長時間,也許一天就夠了。即使飛機不正常,那麼兩天也足夠了。無論如何,這件事他是一定要做的,等事過以後,再向「老闆」說清楚。即使「老闆」會發脾氣,但一定也會原諒他的。他也曾想到要向上校提出請假48小時,但是他又想,上校雖然是一個好領導,當部下有困難時,也肯幫忙,但這次是決不會讓他出去的。上校不知道關於他有個女兒西爾維的事,而科瓦爾斯基很明白,這件事是無法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