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尚志悲歌 第五十六章 「永遠」有多遠

《蘇聯援助中國東北抗日游擊隊內幕》的作者戈爾布諾夫,說他見到了一份文件,1939年5月30日,第2獨立紅旗集團軍司令科涅夫、政委比留科夫,在伯力與趙尚志會面的談話記錄。「從會議記錄不難看出,雙方都相當客氣。集團軍情報部門負責人阿列申少校也出席了會見」。

會議內容是討論趙尚志提出的建議,包括如何進入偽滿洲國、今後怎樣開展工作及保持與蘇聯的聯繫。同時,蘇方建議趙尚志首先與活動在松花江流域的舊部建立關係、組成聯軍、設立強大的司令部、整肅隊伍、開除那些革命意志薄弱的成員。由於日本間諜給游擊隊造成了重大損失,必須成立反諜處。

趙尚志隊伍的任務是逐步鞏固和壯大偽滿洲國的游擊隊伍,為此,必須對日本警備部隊發動若干大規模突襲,以鼓勵隊員士氣。

蘇方非常看重趙尚志豐富的游擊鬥爭經驗,承諾今後繼續保持聯繫,並就會上討論到的所有問題,給予全方位的幫助。

趙尚志的所有請求都得到了滿足。會面的最後,他再度被告知:「我們認為,您是偽滿洲國游擊運動的主要領導人,我們將通過您就所有問題下達指令。與此同時,我們還將與活躍在中蘇邊境的其他游擊隊保持聯繫。」

蘇方對趙尚志的指示是:「您本人不必親自指揮襲擊。不要忘記,您是整個游擊運動的總指揮,而不是一支游擊隊的隊長。您應該領導破壞敵軍整個體系的鬥爭,而不是個別的部隊或是小分隊。」

趙尚志是6月底率隊回國的。動身前一天,一位蘇軍中校來送行,對官兵講話,說蘇聯支援中國的抗戰,祝願你們取得勝利。又說趙尚志是東北抗聯的總司令,大家要尊重他、愛護他、保護他。

過界點,蘇聯這邊是個叫拉濱的小村莊附近,對岸是蘿北縣的太平溝,荒山野嶺,人煙稀少。星空下的黑龍江,一艘蘇軍炮艇划過江面,把百餘人的隊伍順利送抵西岸,在東岸準備掩護強渡的蘇軍,各式火力也就一聲未吭。

差10天左右就是一年半,「過蘇聯」時冰封雪裹,歸來時一江激流,夏意正盛。倘是馮仲雲,定會觸景生情一番,而趙尚志留下的文字不多。但是,我們完全可以想見他周身都灌滿了激動,那顆久抑的心是怎樣地怦怦跳動。

上岸後,這支清一色鬼子裝束、裝備的隊伍,即向西南方向疾走。第二天上午進入佛山縣南部,看到10來個趕著馬馱子的偽警察。這些偽警察挺懂事,槍一響一動未動,也就毫髮無損。一問都是烏拉嘎金礦的,問什麼答什麼,趙尚志當即決定攻打金礦。

烏拉嘎金礦是北滿重要金礦之一,管事的當然是鬼子,有30多人的偽警察隊。晚上,部隊摸到金礦大院,首先解決哨兵,佔領要點,槍聲中大喊「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偽隊長和幾個親信很頑固,被擊斃,戰鬥很快結束。

除槍彈外,一座金礦的各種繳獲,自然不會少。又在礦工食堂的大棚子里召開群眾大會,陳雷、於保合和趙尚志先後講話。得知這個聲音洪亮的小個子,就是鼎鼎大名的趙尚志,當即有20多個工人要求上隊。

在趙尚志指揮的難以計數的大小戰鬥中,這歸國第一仗的烏拉嘎之戰,實在算不得什麼,卻成了他命運的一個轉折點。

趙尚志率領的這支除司令部外,編為1個教導隊、2個中隊的部隊,百餘人中有3軍的、6軍的、7軍的、11軍的,可能還有其他軍的,是由陸續過界的隊伍合編的。眼下,這支部隊不屬於東北抗聯3個路軍的任何一路,比較準確的應該是路軍之上的東北抗聯總司令部及直屬隊。我們這樣說可能有人不同意——留待後敘。

除總司令外,幹部任命是歸國前一天由趙尚志宣布的。戴鴻賓為參謀長兼教導隊長,祁致中為副官長兼1中隊長,於保合為組織科長兼電台台長,劉鳳陽為2中隊長。

於保合老人在回憶錄《風雪松山客》(筆者見到的是尚未出版的鉛印本)中說,打烏拉嘎金礦前,祁致中就跟他的老部下叨叨咕咕的,說趙尚志讓他當副官是不信任他。打下烏拉嘎後還跟我叨咕,我說你不要這麼想,咱們都是幹革命。攻打烏拉嘎,趙尚志命令戴鴻賓帶人攻打西院,打響後又命令祁致中帶人攻打東院。祁致中說我過去指揮別人,這會讓我「送死」,我不幹。趙尚志對傳令兵大喊,讓副官長快攻上去,祁致中仍是拒絕執行命令,趙尚志指揮隊伍沖了上去。後來,祁致中總對他的老部下說,趙尚志叫我上去,我沒上去,犯了錯誤,趙尚志要害我,我沒好啦,怎麼辦?這話也跟我講過,還問我趙總司令能不能處分我?我說都是革命同志,犯錯誤能改就好。這些情況不斷有人反映上來,支委會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召開的。

李在德老人說:

趙尚志感到問題嚴重,決定召開支委會。他是書記,我是副書記,他怕他在場大家不好發言,讓我主持會議,他先不參加會議。他也沒說明他的意見,就是讓支委們討論、發表意見。

參加支委會的,有戴鴻賓、陳雷、於保合、劉鳳陽、韓相根和我,韓相根是機槍手。我簡單介紹一下黨員彙報的祁致中的問題,戴鴻賓首先發言。他說祁致中早就跟趙總司令鬧矛盾,反對趙尚志,在蘇聯時常和趙尚志爭得面紅耳赤,現在又抗拒命令,散布這些言論,這個人挺危險,不能留著。

當時大家都感到不安,對祁致中心中沒底,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討論結果,一是他可能帶領老部下逃跑,分裂革命隊伍;二是可能殺害趙尚志,然後佔山為王,或者投降日寇;三是經過教育,回心轉意。大家都覺得第三種可能性很小,對他沒信心。

這時謝文東已經投降、叛變了,宋一夫早就投降、叛變了。那時叛徒多呀,把人弄得心神不定,最怕出叛徒了。祁致中是山林隊出身,那時那人或多或少,都覺得鬍子出身的人不大可靠,反覆無常。可殺掉他缺乏證據,等到有了證據那又晚了,後果不堪設想。那時許多人都是這麼處死的,環境逼的。像7軍軍長景樂亭,就是這樣。我提議是不是把他送去蘇聯。馬上有人反對,說怎麼送?他能去嗎?半道跑了呢?

我向趙尚志彙報,大家的基本意見是處死,我的意見是送蘇聯。趙尚志跟戴鴻賓意見一致,說這個人反覆無常,搞陰謀,很危險,不能留。

最後,支委會一致決定,處死祁致中,開除他的黨籍。

參加了支委會的陳雷老人的回憶,也基本如此。在《征途歲月——陳雷回憶錄》中,也說「戴鴻賓積極主張將祁致中處死,以正軍法」,「大家一致同意戴鴻賓的意見」。

下面是1940年2月22日,《戴鴻賓關於趙尚志傾向問題向省委的說明》中的「關於祁致中問題的詳細說明」:

我們在一起被押時期,尚志和致中同志有口角鬥爭。鬥爭的內容:三軍和獨立師關係和獨立師的發展,獨立師對省委的關係和總部的領導問題。×(為缺損字——筆者)期鬥爭中,沒有得到好的解決。原因是尚志同志認為獨立師的發展,沒有趙尚志正確領導,決不會得到發展的。致中同志認為不是那樣,固然三軍在政治上和行動上,獨立師有了好的影響,對獨立師有部分的幫助,不是獨立師發展完全依靠三軍。致中說三軍在尚志直接領導之下,並不是發展怎麼樣不得了的程度。在這意見當中,雙方有了抵觸,在兩個人英雄心理之下,更進一步保留著很多的稱(成)見。尚志同志對(認為)致中同志實(始)終是鬍子,而不過是掛著反日招牌,為自榮耀和發財,誰知你這些年給家郵多少大洋呢,利用反日名義,不挑片子,發展你個人的私利。致中同志否認這一點,致中說我以前是鬍子不價(假),自從一九三四年謝文東在土龍山起事後,我就上(往)反日道路上轉變,你懇(肯)定說我是鬍子,我也太曲點啦。最後長期鬥爭的結果,由於致中同志理論不過尚志同志,勉強表面上接受他的意見,不是真正的從心裡願意接受他的意見。在三八年秋季時期,致中同志在疑(議)談中提出一個錯誤意見,鬍子的游擊戰術也能趕上共產黨的游擊戰術。當時尚志和我給他一個批評,對他說明我黨的游擊戰術,絕不是根(跟)鬍子學習的。最後致中同志承認他的錯誤,說我們批評很正確的。不價致中同志在某種時期,還有部分的土匪思想反應,這是他的很少缺點,還有不服人思想,認為自己是很大的創造家。另外,我認為致中同志有很多的特長,他對共產事業是相當信仰的,在政治上相當進步。過蘇聯後的致中與東北的致中各方面大不相同,有了很多的進步。讀了我們的很多文件,可能做民族革命戰爭中的民族英雄。自三九年五月時期,蘇聯與我們三個上課,有一天晚間致中同志向尚志同志問,我過去以往工作到(底)是不是鬍子呢?尚志同志對他的回答:你過去以往工作完全是鬍子的行為,決定沒有什麼說的。最後尚志同志對致中同志用污罵的行為回答,尚志說他自己是東北黨代表,我站在黨代表的智(資)格開除你黨籍。回東北不允許致中同志帶手槍,叫他當隊員。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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