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目前就是中國人上歷史考場的時候」 第四十九章 「用我們的骨灰來培養被壓迫民族解放之花」

2路軍總部和5軍3師的密營,散布在密山、寶清、勃利3縣交界處的蘭棒山。1938年3月,正是三江「特別大討伐」期間,根據總部指示,3師8團、9團準備向密山、勃利地區轉移。16日,師長李文彬下令收攏外圍警戒部隊,於19日前向蘭棒山北麓李炮營集中。

18日晨,駐守在尖山子北坡頭道卡子的8團1連部分官兵,在連長李海峰和指導員班路遺率領下,頂風冒雪向李炮營進發。

寧安流傳一句話:「馬球子半拉臉,李雙俠一隻眼。」馬球子是當地一支抗日武裝的首領,半張臉長滿青記,李雙俠即李海峰。他是寧安縣延吉崗人,1900年出生,獵戶出身,因做狩獵用的炸子炸瞎左眼,練就一隻鷹隼似的右眼和百發百中的槍法。「九一八」事變後,他拉起一支抗日武裝,報號「雙俠」,後來投奔李文彬。李文彬率部起義時,在隊內擔任指導官、教官的8個鬼子,被李海峰一槍一個打死4個。

8點來鍾,隊伍進至石灰窯南溝的小孤山附近時,右側千把米遠的山邊出現敵人。幾乎與他們齊頭並進的300多偽興安軍快馬加鞭,看樣子是要趕到前面去兜堵他們,後面兩公里左右百餘鬼子騎兵正沖他們猛撲過來。兩條腿跑不過4條腿,李海峰立即下令搶佔左前方的小孤山。

白雪覆蓋的小孤山,平地高約百餘米,長約50米,雜樹叢生,山頂多是高聳的岩石。日軍從東南方向包抄過來,偽興安軍從西北發起攻擊,馬隊散開隊形,雪煙滾滾向山上捲來。待敵進至50米左右時,山上的機槍、步槍、匣子槍開火了,幾乎彈彈咬肉。

1連是有名的「炮手連」。東北人管獵人和給有錢大戶看家護院的人叫「炮手」,而後者也多來自前者,「張炮」、「李炮」、「王炮」,姓什麼就叫什麼「炮」,個個槍法了得。1連的特點是炮手多,抽大煙的多。3師起義才半年多,1連60多人,大都在密營里戒煙。這時堅守在小孤山上的只有14個人,另有總部的兩個人。

敵人知道碰上了硬手。鬼子在東南山坡上架起迫擊炮,偽興安軍在西北300米左右的雪地上排列一溜機槍,掩護著發起第二輪衝擊。結果上去下來,天黑前如此反覆了4次。

先把沖在前面的打倒幾個,那股瘋勁就弱下去了,有的就往回跑,人踩馬踏。這時就打趴在雪窩子里的敵人,有鬼子不打偽軍,當然還是先撿當官的打。李海峰連長更關注的是機槍手,瞄準了一槍一個,再補上個射手就再補上一槍。1連的步槍都是連珠槍,射程遠,威力大,300來米的距離,居高臨下,正好發威。

五十三歲的魏希林,在1940年5軍下江部隊陣亡人員調查表「姓名」欄中,寫著的是「魏炮」,也是寧安人。不知道他是不是1連年紀最大的,也不知道曾有多少獐狍熊豬倒在他的槍口下,而此刻被他和「陳炮」陳鳳山等人瞄住的兩腳獸,幾乎都成了槍下鬼。

機槍手李芳林也是個神槍手,那挺捷克式機槍總能出現在最關鍵的位置上。可要沒有10來支步槍彈無虛發地給敵人「點名」,怕是再有1挺捷克式,小孤山也早失守了。

有時敵人衝到近前了,李海峰和指導員班路遺、排長朱雨亭的3支匣子槍,就像小機關槍一樣掃射著。

小孤山12烈士,在當年的陣亡人員調查表中,只有7個人的姓名,其中僅班路遺和朱雨亭是黨員。李海峰是戰後被追認為黨員的。班路遺三十六歲,穆棱縣人,戰鬥打響不久胸部中彈,仍堅持戰鬥,黃昏時再次中彈犧牲。朱雨亭二十二歲,剛從下江教導隊學習歸來,準備提指導員的,中午時分犧牲。

一座孤山,孤立無援。無論他們堅守多長時間,殺傷多少敵人,小孤山都是絕地。

天黑了,雙腿被打斷的李海峰讓總部交通副官張鳳春帶傷員從西面隱蔽突圍。夜色是朋友,掩護著他們從西山坡滑下去,在山腳扒開雪洞藏起來,還真就躲過了敵人。

這時,算上李海峰,山上只有5個人了,子彈也不多了。

追悼會上,周保中宣布:將小孤山改名「十二烈士山」。

除上面寫到的6人外,另6名烈士是:班長王仁志,士兵夏魁武、張全富、楊德才、王發、李才。

五常地區的「集團部落」,是在1939年大體完成的。就是說,10軍是從1939年開始陷入饑寒交迫境地的。

自然造化,有的山無頭,平頂,東北人稱為「頂子」。「七個頂子」、「八個頂子」、「七十二道頂子」,類似山名在東北不算鮮見。九十五頂子位於五常縣東南部,為橫跨吉林、黑龍江兩省的張廣才嶺余脈,拉林河、牤牛河川流而過。溝谷縱橫,簇擁著一座座平頂山,地勢險峻,物產豐富,歷史上就是鬍子的聚生地。而從「雙龍隊」到10軍,汪雅臣一直以這裡為根據地。

歸屯並戶「洗大溝」,溝溝岔岔起濃煙,世代居住的家園被毀,人們被趕進「集團部落」,這裡就成了絕地。

7軍緊鄰國境線,游擊隊時期就有進出蘇聯的傳統、通道。10軍像1軍一樣,地處日偽心腹地帶。2路軍西征與10軍會師未果,讓10軍東去下江也一樣難上加難。

1938年7月,汪雅臣率部前往樓山鎮一帶接應西征主力,在小山子被日偽軍阻擊。激戰中,汪雅臣負傷,只得撤回九十五頂子。

1939年6月,汪雅臣帶300多官兵,從小南門去九十五頂子,遇上百餘名日偽軍「討伐隊」。官兵都穿著偽軍服裝,汪雅臣下令休息,還讓把槍碼起來。敵人毫無戒心,躺下、坐著休息。佩戴上校軍銜的汪雅臣,打著官腔跟偽軍官嘮一陣子,下令起隊。官兵抓槍在手,大喊「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沒「滿」軍的事,槍就響了,鬼子就都見鬼去了。

在此前後,10軍攻打亞布力「集團部落」,襲擊沈家屯偽軍教導隊,在沖河伏擊日偽「討伐隊」,為生存而戰鬥,在戰鬥中生存。

有傷亡,無補充,加上逃亡,人越來越少,這支絕地孤軍一如既往的是戰鬥。

1941年除夕夜,汪雅臣率隊在廟嶺子崗上打火堆宿營時,被一雙葛海祿似的賊眼盯上了。這小子叫郭珍,在半公里外的寒蔥河子看到火光,立即給沙河子的日本守備隊打電話。

初三拂曉,在石頭亮子,這支飢餓、疲憊之師被敵包圍。

這是一場最後的戰鬥,這是一支只有20多人的隊伍。炮彈在山坡上咣咣炸響,子彈在林子里穿織。汪雅臣指揮幾個人和1挺機槍,在西面阻擊日軍,命令副軍長張忠喜帶人從東面偽自衛團攻擊的方向突圍。張忠喜途中犧牲,只有幾個人沖了出去。

打退敵人的衝鋒,汪雅臣命令幾個戰士向西南突圍,他和傳令兵沖向東北角。傳令兵中彈犧牲,汪雅臣腹部受了重傷,倒在雪窩子里,沖著衝上來的敵人冷笑。

汪雅臣被敵人抬到賈家溝時,因流血過多犧牲,時年三十歲。

宋一夫叛逃個把月後,4軍1師代理師長曲成山叛變投敵。

宋一夫叛逃的一個直接惡果,就是西征部隊不斷有人逃亡、叛變。

沒人知道李延平這時的心境,我們看到的是他和王光宇仍在率隊戰鬥、向前。

1938年8月初,西征部隊在葦河小五站扒毀鐵路,並與敵激戰,之後又在南溝伏擊日偽軍,斃傷敵40餘人。敵人從長春、哈爾濱急調3000多日偽軍,並有幾架飛機配合,空中偵察,地面圍追堵截。為縮小目標,擺脫敵人,中旬進入五常縣沖河一帶時,4軍與5軍2師分開行動。

山林里,官兵破衣爛衫,打赤腳和患病的越來越多。山林固然可以提供較大的安全,還得打給養、奪取彈藥呀。月底在沖河打個「集團部落」,得點糧食,援敵很快追上來,部隊被打散,許多人抱著空槍犧牲、被俘。

人生地不熟,每次戰鬥都難以知彼,甚至也不知己:應該前來接應的10軍,在哪裡呀?有個大概方向,懷著一種信念、希望,憑著自己的山林經驗,一路向前。

沖河戰鬥後,收攏隊伍只剩十幾個人了,依然向前,只有向前。

動搖、退縮、逃亡、叛變,各種不希望看到的現象、行為,在2路軍西征途中都出現了。而以李延平為代表的一往無前的戰鬥精神,是最大的亮點。

1938年11月20日,在珠河縣一面坡西南錯草頂子的一個破房框子里,李延平睡覺時被叛徒開槍殺害。

曹亞范、王毓峰等許多人都是這樣犧牲的,類似情形後面還將不斷出現。

槍聲驚醒了王光宇,他的左肩和手腕也中彈了。他是叛徒第二個暗殺目標。他抓起匣子槍向人影射擊,遠處的哨兵也開槍了,3個叛徒倉皇逃去。

掩埋了軍長的遺體,副軍長帶著幾個士兵繼續西進。

王光宇,原名王興,吉林省德惠縣人,生年不詳。「九一八」事變前,在哈爾濱一中讀書,之後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1933年春,被派到寧安工農義務隊做政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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