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絕地南滿 第四十章 「起叛徒」

1933年8月8日,《中共滿洲省委巡視員伯陽關於檢查磐石縣委工作情況的報告》中說:日滿「在農村以及城市按家按戶照象,不論大小每人三毛照象費,每家寫戶口,每戶有三毛,有二毛」。

撫順平頂山「照相」已經過去快一年了,機關槍也好,照相機也罷,「照相」一說並非空言虛語。至於戶籍和身份證制度,鬼子何時動的念頭及最早實施地區,筆者說不準確,能夠叫準的是在歸屯結束地區,這項工作也結束了。而在此前後緊鑼密鼓地進行著的,還有一些與之配套的系列工程。

學生時代看電影,打仗的,特別是打鬼子,基本都是表現關內八年抗戰的故事片。鬼子將村子包圍,把老百姓驅趕到一處,追問誰是八路軍、共產黨,見誰可疑,就拉出來。就有大娘(嫂)站出來,說他是俺兒子(俺男人)。鬼子不信,通常是看手,看那手上的趼子,求證是扛槍的,還是種地的。

生活中的情形,在東北也是一樣。但是,1938年後,這一招就不靈了。他是你的兒子(丈夫),他有「證明書」嗎?戶口冊上有這個人嗎?更不用說還有指紋登記了。

1939年10月野副「大討伐」前,偽通化省的通化、輯安、長白、濛江、撫松,偽吉林省的樺甸、磐石、敦化、蛟河,偽間島省的和龍、汪清、安圖、延吉等縣,八歲至五十五歲的男人,有五十多萬按了指紋。而在「大討伐」期間,因抗拒采綴指紋,或被認為指紋不符遭逮捕的,達八萬餘人。

與「匪民分離」同步的,是經濟封鎖。

糧食除限量配給外,每次頂多只配給半個月的,有時只給三天份。這樣,抗聯即便攻破部落,也得不到多少糧食。上山打柴,下地幹活,不準帶午飯。1938年8月,莊稼正在灌漿,通化、濛江、輯安等縣,就強迫老百姓收割,快打快藏,放到安全地帶統一保管,派兵守護。食鹽、火柴、布匹、鞋帽等等,除按人口配給外,還經常搜查商家店鋪,看你是否多賣了,有無違禁品。

1940年4月,魏拯民寫給中央代表的報告中說:

為禁止我軍必需物資的買賣,在我軍活動地區附近大小城鎮,禁止了所有物資的販賣,而實行專賣,每日只允許三小時的買賣,對每個購東西的人還用盡各種複雜的手續加以限制。若想買一斤鹽和一雙水襪比登天還難,而且還採取抬高物價或向食品放毒的辦法。

再就是對被俘人員和所謂的「歸順匪」,日寇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1933年6月,《關東軍司令部關於治安維持之一般指導方針》中說:「在剿匪的同時,要用宣傳及政治工作善導思想,並給以生業,安定民心,以期貫徹王道政治。」應該說政策是明確的,有的也這麼做了,比如 第13章 中寫到的「黃炮」,就將其「善導」,利用其進攻游擊區、根據地。但這隻能視作具體執行政策的人的個別行為。總體上,對於投降的各種反日武裝,尤其是山林隊的頭頭,基本都是「嚴重處分」。有的地區連一般的「歸順匪」也不放過,甚至民「匪」不分,就是一個「殺」字。

「九一八」事變,東北軍不抵抗,之後又打敗40餘萬義勇軍,這時的日寇狂妄至極,不知道更棘手的戰鬥還在後頭。他們不把中國人當人,沒把潛入山林的各色武裝放在眼裡,今天降了、明天反了的山林隊,在他們眼裡更是沒有任何價值。結果是想降的也不敢了,只有跟他們打下去。而鬼子也不能不明白,要想打贏這種人生地不熟的游擊戰爭,他們是不能不利用「歸順匪」的,於是就有了「利用匪」和「溫情工作」一說。

1937年(無月日),《×××關於我軍與敵在三道關作戰情形致×××等的信》中說:

日寇對捕去隊員(趙發)百般巧誘溫存,不加虐待,此亦敵人另一陰狠花招也。

《康德六年(1939年——筆者)度通化省秋冬季肅正討伐計畫》中說:「特別是關於歸順匪的逆用問題,要慎重研究。要在匪團的內訌與破壞上多下工夫。」地方工作班進行的歸順工作,「要加強力量,多想辦法,積極配合武力討伐,做好稱之為『溫情工作』的此項工作」。

所謂「溫情工作」、「利用匪」,即不再像過去那樣動輒「嚴重處分」,而是用軟刀子殺人。

利用叛徒提供情報,熟悉地形和抗日軍的活動規律,由他們帶隊做嚮導,或者組織專門隊伍,進行跟蹤、襲擊。有的還被派回來,在內部進行策反。從王鳳閣等義勇軍的失敗,到抗聯最終不得不退往蘇聯,這都是個重要因素。

日寇稱之為「謀略討伐」。

偽滿各省縣都設有宣撫委員會,下設數量不等的常設、非常設的宣撫班,由日偽官吏組成,有時也抽一些國高學生參加。這是個人員、任務比較龐雜的組織,隨「滿洲國」各個時期的工作重點進行宣撫,核心是宣傳「王道政治」、「王道樂土」。平時坐汽車、大車走街串村,每到一地,尋個人多熱鬧的地方,拿著鐵皮筒喇叭進行演講,什麼「日滿親善」、「支持聖戰」、「鐵打的滿洲國」等等。要歸屯了,就口口聲聲都是「集團部落」的好處了。有時還放映電影,電影里的日本人和滿洲人相親相愛,「集團部落」的老百姓多麼幸福。

有隨軍宣撫班,日偽軍「討伐」,佔領游擊區、根據地,即進去宣撫。房倒屋塌,百姓在廢墟上啼號,就宣傳這都是胡匪的罪孽,皇軍把他們打垮了,大傢伙兒就能過上安生日子,建設「王道樂土」了。歸屯「洗大溝」,家園在烈火中化作焦土,也說要把賬記到胡匪頭上,搬去「集團部落」就好了。

宣撫班也不光耍嘴皮子,因為偽軍政部最高顧問佐佐木到一說過:「不與物資工作配合的宣撫工作,是不能收到太大效果的。」誰家揭不開鍋了,給點兒高粱米。大冬天,一家人只有一套出門的棉衣,就給套棉衣。睡在潮氣騰騰的光板炕上的,給領炕席。病得起不來炕的,給幾片葯。那嘴皮子當然是不會閑著的,先問你「滿洲國」好不好哇,然後大講一番「王道樂土」,說大傢伙兒可不能忘了「康德皇帝」的恩德啊。

大體從1937年開始,宣撫工作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極力鼓吹「王道政治」,對抗日武裝進行策反勸降。

除了宣撫班及一些類似的敵偽組織外,槍炮聲中,日偽軍也在進行著這種「謀略討伐」。以往那些世世代代靠山吃山,在山林里討生活的形形色色的人,如今許多都是揣著進山許可證的心懷叵測的角色。飛機掠過,樹上積雪紛紛撒落,有時花花綠綠的傳單也飄然而下。

在前面引用的魏拯民寫給中央代表的報告中,有這樣一個自然段:

現在敵人所使用的思想戰,宣傳戰的方法及其內容是:「在目前國際形勢起了很大變化,蘇聯內部紊亂,中國已成立新政府,國共已分裂,東北抗日聯軍已瓦解……」等等謊話。企圖在我軍隊員與幹部思想上引起悲觀失望,用來以瓦解我軍,並宣傳日軍強大無比,有掌握全世界的實力,現號召歸順,更利用少數投降的叛徒來紊亂我軍幹部及隊員家屬親朋等進行引誘勸說投降工作,或用很少經費大大地動員無知的群眾,在各處進行勸降活動。甚至用物資女人來引誘我們隊內落後分子脫離革命,他們抓住隊內生活的困難與性的問題,為企圖收買我們派遣到各地去工作的小部隊同志,如敵曾指派漂亮的妓女(十八九歲)以性交作引誘,或把男女性交的相片散布到我們活動的區域內,誘惑我軍的青年戰士投降;或經常向我隊內寄送已投降者單身相片,用做勸誘隊內同志投降的材料。更利用我們交通網斷絕而不能進行聯絡的弱點,派工作員到我們各個部隊中,製造:「某某部隊已投降」等謠言,動搖軍心。

長島玉次郎,不曉得這小子多大年紀、什麼模樣,只知道他1936年4月「進入」中國,先後任本溪湖憲兵分遣隊軍曹,山城鎮、通化憲兵分隊工作班長、曹長。別看只是個小小的憲兵曹長,論對1軍、1路軍的殺傷力,卻堪稱重量級人物。不然,野副「大討伐」期間,小小的長島工作班,就不會隸屬野副「討伐」司令部,並為關東軍司令部直轄了。自然,這小子也不會關里關外地跑去北平、石家莊、濟南等地,介紹長島工作班「謀略討伐」的經驗,並作具體指導了。

「滿洲國」的許多組織、團體叫「班」,像指紋班、宣撫班,宣撫班還有電影班、施醫班,班中有班。宣撫班為地方人員,一般沒有武裝,這長島工作班和後面章節中將要寫到的特別搜查班(簡稱「特搜班」)就不同了。比如長島工作班,通常有十幾個日偽憲兵和偽警察,另有因時因地數量不等的變節分子,其工作就是搜集情報,招降納叛,向抗日武裝派遣姦細,搞暗殺,在抗聯與其他抗日武裝間製造矛盾衝突,千方百計地從抗日隊伍內部尋求縫隙,進行打擊。人員不足,就強迫老百姓出探。為防止受騙,讓出探的人在山裡什麼地方扒塊樹皮帶回去,第二天再派人去核對,對不上即遭毒打、關押。

長島工作班成立不久,即誘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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