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蕭牆之患 第三十二章 誤會與分歧

1934年4月、6月、9月、12月,上海中央局曾4次遭到破壞,都是主要領導人被捕叛變。而滿洲省委代理書記楊光華,是10月份從上海中央局調來的。王明、康生即懷疑滿洲省委也有問題,指示楊光華等省委主要領導到莫斯科討論工作,實際是撤銷了滿洲省委。

二十七歲的代理書記,顯然是意識到了滿洲省委的末日,及其對正在浴血奮戰的抗聯將士將意味著什麼。1935年4月5日臨行前,發出《中共滿洲省委臨時通知》,要求「各地黨團應經常遵循中央的指示,努力把它適合各地的狀況,勇敢的、獨立的、有信心的、自主的進行工作」。

這應該是滿洲省委成立8年來的最後一份文件,也是一封語重心長的告別書。

很快,從莫斯科中共中央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到代表團海參崴交通站,再到吉東特委,最後到東北各地黨組織,一條新的領導渠道開通了。

吉東特委取代了滿洲省委,指導、領導平行的各地特委(中心縣委)。

問題不僅是名不正、言不順,有悖黨的組織原則,還在於1936年滿洲省委正式停止工作,而留守機關一直存續到6月,王明、康生始終沒有通過任何正式渠道宣布撤銷滿洲省委。

組織關係紊亂造成的混亂和麻煩,很快就顯現出來了。

1935年秋,珠河中心縣委和3軍,接到吉東特委轉來的王明、康生6月3日《給吉東負責同志的秘密信》(下稱「王康信」)。年底和第二年春天,又接到吉東特委《給珠河中心縣委及三軍負責同志信》(下稱「吉特信」)、中央駐東北代表《給珠河黨團縣委及三軍負責同志信》(下稱「中代信」)。

隨「吉特信」轉來的,還有一封使縣委和3軍領導大惑不解、又立刻警覺起來,甚至驚出一身冷汗的密信。

秘信的大意是:1.通知我們說滿省內部有姦細,叫我們立即與滿省斷絕一切關係,並轉告三、六、一軍各地組織也完全與滿省斷絕關係。2.全東北黨組織將變更為吉東、南滿、東滿、珠河四個省委,舊滿省已無存在之必要。3.並說舊滿省主要負責人自紅五月發出臨時通知獨立工作後就離開滿省,現在留在滿省的負責者,只是維持各地關係,不負有解決任何政治組織問題的責任和權利。4.並說這是舊滿省負責人由國際來的指命。5.並說你們(指珠縣委)和我們(吉特)發生關係,就是將來恢複上級組織關係的辦法。6.前給你們王康指示信並通知你們王康之為誰,當時還有個小紙條,被交通失掉沒轉到你方,小紙條上寫的是「不要把王康信送給滿洲省委」。7.注意考察滿省紅五月後的來人。

所謂中央駐東北代表,即前面曾經寫過的吳平。吳平是和魏拯民一道回國的,東滿與吉東有來往,南滿通過東滿也能得知些情況,唯獨北滿對這一切渾然不知。

李范五老人在回憶錄中說,得知滿洲省委有內奸,「感到十分震驚」。當時他是吉東特委代理書記,一切瞭然於胸,消息來源絕對可靠,尚且如此,蒙在鼓裡的珠河中心縣委和3軍領導該是何等心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中心縣委派團縣委書記韓光去吉東了解情況,人沒回來信到了,說的跟密信一樣。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4軍政治部主任羅英被捕叛變,吉東特委被破壞了。

使北滿和吉東即將打起筆墨官司,並最終導致趙尚志厄運連連的第一個環子,好像是楊光華上海中央局的來歷。此後造成彼此誤會、猜疑的事例(1936年9月18日,《中共珠、湯中心縣委、三、六軍黨委關於組織北滿臨時省委的決議》中,列舉許多)難以具細,突然間與吉東特委被破壞這個環子銜接起來,就陰差陽錯一步步都趕到點兒上了。

中心縣委和趙尚志,越發感到問題的複雜和嚴重性,又派人去哈爾濱滿洲省委,見到光桿一人留守的省委常委、團省委書記小駱。小駱說可能吉東有姦細,要中心縣委和3軍注意審查。

這麼一來,趙尚志等就更加一頭霧水,滿腦子「?」、「!」了。

前面說了,南滿北滿都曾有姦細混入隊伍內部,楊靖宇、趙尚志都曾險遭殺害。東滿反「民生團」的悲劇,神經過敏固然是原因之一,實際上鬼子在這方面從來都沒閑著。或派人潛入黨和抗聯內部,或利用各種關係、手段策動反叛,日本的諜報機關是頗有一套的。東北黨的弱小,特別是地方工作的薄弱,則使敵人有機可乘,也給當時和今天留下許多難解之謎。

而這一刻縈繞在趙尚志等人的腦海中的,則是省委有內奸,為什麼不按照組織程序快刀斬亂麻?是中央正在考查,不便說明?那可真得倍加小心了。可省委主要領導去蘇聯快一年了,也沒覺出什麼異樣,吉東卻是真的出了問題。怎麼還冒出個中央代表?吉特取代省委,且不說組織原則上站不住腳,倘是內奸從中作祟,操控、壟斷一切,那不是太危險了嗎?吉特發來、轉來的信件,手續上也不正常,像「中代信」是3軍4師從密山縣委接得的。

還有,韓光去吉東,是要他搞清真相一定要回來的,也巧了,正趕上海參崴交通站點名通知,要吉特和珠河的兩位團委書記到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六次代表大會,可珠河這邊不知道呀。這人怎麼來封信就沒影了?是不是也出了什麼問題呀?

而且,問題並不僅僅是誤會、猜疑。

「吉特信」、「中代信」是「王康信」的補充信件,三者涉及的都是東北抗日游擊運動的總策略和具體方針。

「王康信」是在共產國際準備召開七次代表大會期間寫的,主要內容是闡明抗日統一戰線、戰略方針、游擊運動和黨的領導、黨的建設、群眾工作等問題。信中指出要打破關門主義,不能把上層統一戰線和下層統一戰線對立起來,甚至把搞上層統一戰線看成「上層勾結」,要以我們的隊伍為中心,團結一切反日武裝共同抗日。

「王康信」與近兩個月後的《八一宣言》,基本精神是一致的,他們與兩年前的「1·26」指示信,同為指導東北抗戰的重要文獻。但是,像「1·26」指示信一樣,「王康信」中也有一些明顯的錯誤。比如把對偽軍和地主武裝的兵運工作,提到「占黨的工作第一等的重要地位」,應集中最好的力量打進去,「犧牲一部分地方黨部和支部的工作都是值得的」。

「吉特信」和「中代信」除再次強調反日統一戰線外,又進一步強調了「王康信」中的一些錯誤。如「中代信」中說「不應把滿軍與日軍同樣當敵人看待」,「吉特信」說對偽自衛團「一般原則是聯合或中立,而決不是和他們打仗」。關於「集團部落」,「吉特信」要求「在我們影響下的居民不要單獨留在山中,應與其他群眾一同移民大屯」,「在大屯內應成立合法的半合法群眾組織」,「推薦我們指定的人作保長、甲長、牌長」。「中代信」則乾脆說:「對敵人的並屯政策不公開的反對。」

三年多前,滿洲省委從吉東方面接得「1·26」指示信後,也曾懷疑信是假的。那僅僅是因為信的內容,覺得與此前的路線、方針、政策差異太大。而這一刻,本來就一腦子問號,又因了信中的一些錯誤,更加使人疑竇叢生——珠湯聯席會議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召開的。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北滿與中央的聯繫已經中斷一年多了。

9月18日,珠河、湯原兩個中心縣委和3軍、6軍黨委聯席會議,在湯旺河溝里帽兒山北坡3軍被服廠召開。珠河中心縣委書記張蘭生、宣傳部長馮仲雲、團委代理書記朱新陽,湯原中心縣委書記白水江,3軍軍長趙尚志,6軍軍長夏雲傑,參加會議。列席會議的有3軍1師政治部主任李福林、3師師長李熙山、6軍秘書長黃吟秋。

在朱新陽寫於同年(無月日)的《關於珠、湯中心縣委及三、六軍聯席會議草案之說明》中說:

老馮說,王康指示信是對的,和中央與吉東的信不同,中央和吉東的信差不多是投降了。

老趙說,王康信大部分是正確的,比中央和吉東單純退守政策強得多,因為他(王康信)提到了鬥爭,也主鬥爭,不是退守政策,可是他沒有提出反抗的出路和鬥爭的出路來,如關於保甲大屯問題。

我說,王康那時接到的報告材料,滿洲還沒有歸大屯。

老趙說,那時已竟開始了,決定一個策略,不是根據環境來的嗎?你看信中所講的,那時東北的環境如何?他指點著信中所言的保甲制問題與無數農村被毀滅,千百萬民眾被屠殺的問題說,既然是這樣,為什麼引不起農民暴動呢?可見那時的情形已是這樣,不過沒有現在明顯巴了。一個策略的決定,要指著竟看現成的,那也不叫策略,那叫馬後課(他還說很多,我記不清了)。

老馮這時不出聲了。

我說,我們對總的路線並沒有問題,主要是關於新路線的了解問題與運用問題。這封信根本是正確的,可是不知為什麼,看完了總使人的感覺容易走向右傾,假設要站在右傾的觀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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