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第二十章 白山血

東滿的變化,是從貫徹「1·26」指示信後開始的。

首先是撤銷各級蘇維埃政府,代之以人民革命政府、農民委員會,或反日會,「沒收一切地主階級的土地」,遂變成「沒收日本帝國主義和走狗的土地」。同時取消集體農莊,鼓勵個體勞動,誰勞動誰收穫。

然後是儘力緩和「紅區」與「白區」的關係。過去「紅」「白」對立,從「白區」來的人都是「特務」、「密探」,到「白區」去就是「通敵」,與世隔絕般嚴禁人員往來、商品貿易。這回歡迎、鼓勵探親訪友,互通有無,游擊區物資困難得以緩解,也有了情報來源。

再就是與各種抗日武裝的關係。1935年12月20日,《中共東滿特委書記馮康(魏拯民——筆者)的報告》(之七)中說:

「現在我們和一切反日義勇軍的關係有很大的轉變,我們已經(同)間島一帶所有反日部隊有很好的關係,不論大的小的,特別是大的部隊和我們的關係更好。」「只要我們去信教(叫)他們來做某某工作或有什麼事情,他們准能派全部隊來或派代表來,和我們共同行動或討論,能在我們任何的號召之下團結起來受我們領導。」

之前是唯我反日,四面樹敵,成了單幹戶。山林隊,無論抗日不抗日,都是鬍子,能繳械就繳械。對於救國軍,既然提出「打倒王德林」的口號,當然也不會客氣。結果到處都是敵人,或者追打救國軍、山林隊,或者被救國軍、山林隊追打。

有老人說,再這麼折騰下去,不用日本子打也快完蛋了。

最初較大的聯合作戰,是攻打東寧縣城三岔口。

三岔口淪陷後,義勇軍曾兩打三岔口。第一次是1933年3月中旬,吳義成指揮救國軍和山林隊打的。第二次仍是他指揮,多了汪清、琿春遊擊隊,金日成率領主動找上山門去的。為了表明誠意與決心,又主動要求主攻對攻城威脅最大的西山炮台。一打三岔口,打進去又不得不退出來,關鍵就是沒有打下西山炮台。

兩縣游擊隊100多人,其中60多人為「炸彈隊」。2軍裝備與其他軍的差異,是東滿黨最早建立兵工廠,游擊隊時期就能造當時稱做「炸彈」的手榴彈,有鐵鑄的,有用黃泥糊制的。後者是把火藥、鐵砂,或是把鐵絲剪成顆粒狀,攪和後裹緊了,用黃泥糊上,再用麻線一層層裹牢。有球形的,有長方形的,還有圓柱體的,大小不等。球形的通常比拳頭大些,把導火索點燃後,可直接投出去。再大些的,像兩個二大碗扣在一起的,就拖著根米把長的麻繩,像鏈球似的掄圓了拋出去。長方形和圓柱體的,一般都綁著個木把,更像木柄手榴彈。抗聯把輕機槍當成寶貝,炸彈則是2軍官兵手中的利器,原因都是輕便,易攜帶。有沒有這種「手中炮」,戰場上的效果是不大一樣的。特別是在攻打日偽據點和漢奸地主的大院套時。別的軍繳獲幾顆日軍的瓜式手榴彈,守財奴似的輕易不肯投出去,2軍可就大方多了。缺點是土造的,導火索一樣長短,有的燃得快,有的慢,點燃了有時未出手就炸了。黃泥糊制的,雨天、過河,就得倍加小心,雨淋了,水泡了,就成一攤泥了。

天黑後發起攻擊,步槍掩護,金日成親自率領「炸彈隊」就上去了。炸彈兩顆一對用繩綁連著,掛在脖子上,每人十幾顆。山上有戰壕,有的是敵人挖的,有的是當初救國軍守城時留下的,裡面水深齊腰,個小的就得小心點兒。炸彈大小不一,小的投遠,殺傷敵人,掩護自己,衝到近前,再發揮大的威力,對付比較堅固的地堡、暗堡。

在炒豆般的槍聲中,「咣咣咣」的爆炸聲分不清個數,就這麼「轟轟隆隆」地一路血火,終於將西山炮台拿下。

另一支打得英勇的隊伍,是救國軍「史團」。撤退時不知怎麼搞的,竟把身負重傷的團長史忠恆丟下了。汪清游擊隊的連長黃龍海見了,背起他一口氣跑出兩公里,到了安全區。

二打三岔口雖然最終也未打下來,但卻極大地提高了共產黨、游擊隊的威望。救國軍和山林隊都說,游擊隊是真打日本子,老高麗挺夠哥們兒意思的。

此前,柴世榮曾提出要和汪清游擊隊建立聯合軍指揮部。縣委召開擴大會議,好一番研究,認為這是柴世榮想當總指揮,那黨的領導怎麼體現呀?

除了初始階段的幼稚和「左」的干擾外,東滿統戰中面臨的最大難題,是這支主要為朝鮮(族)人的隊伍,如何才能消除與其他抗日軍的民族隔閡。由於過去一系列左的行為,再加上偏見、誤解,一些人對「老高麗」的不信任是根深蒂固的。

東滿黨的做法實際而有效——後面將會寫到,東滿的許多變化是在魏拯民主持工作後開始的。

首先是經常和抗日軍一起活動,聯合作戰。有的隊伍人少勢單,冬天插槍,夏天也不輕易活動,游擊隊就帶著他們。人怕見面,樹怕扒皮,在一起久了,彼此了解了,一些偏見、誤會自然就沒了。戰鬥中繳獲,規定是平均分配,實際上都給他們多分些。有的這次戰鬥沒參加,也把自己的那份送去點兒。不在多少,一種心意,心裡有你,也就人心換人心。游擊隊有被服廠、兵工廠、醫院,平時再給他們做衣服、修理槍械、治療傷病號,都是無代價的。這樣,即便隔道冰牆,那心也不能不熱乎。當然也要宣傳黨的方針、政策。只要感情近了,道理就容易講一塊兒去了,語言障礙也無所謂了。

東滿是偽滿最早建立「集團部落」的地區之一。1933年秋,由朝鮮總督府和日本駐延邊總領事館協力試行,當年建成5個,1934年增至25個,1935年達120多個,1936年和1937年又分別建了192個、167個,約5.5萬戶遷入「集團部落」,游擊區大都成了無人區。

1937年1月17日,曾任2軍2師、5師政委的王潤成,在莫斯科寫給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報告中說:

日寇「組織集團部落或大屯,召集我黨的叛徒,訓練妥當的走狗,地主富農的子弟組織自衛團駐守著。並且在每個集團部落或大屯裡,都有它的最忠實走狗作指導官,專門監視群眾哪些人有反日的思想,反日的行動,是否還給抗日軍隊送給養、買物品、通消息。並且有通匪者與匪同罪。十家連坐的法令的頒布,弄得群眾不敢動轉,結果使我們反日的軍隊與群眾的關係隔絕起來,給養服裝軍需物品的籌劃購買異常的困難,隊員無從補充。以前的工作,是經常卡擊敵人的交通,攻擊小街與防所,而現在是經常為解決服裝給養忙。以前是什麼東西都有法購買而沒有錢,而現在則是有錢無處去買;以前是人多槍少,而現在則是槍多人少;以前是常住在村子裡,而現在則是常住在山上;以前是敵人的行動我們容易知道,而現在則是我們的行動敵人容易知道。而到三五年琿汪部隊活動的區域,僅剩大甸子沒有建立集團部落」。

5個「以前……而現在」,道白了建立「集團部落」的前後兩重天。

江西中央紅軍是在第5次反「圍剿」失敗後離開蘇區開始長征的。

東北抗聯是陸續被「集團部落」擠壓逼走的,而東滿是最早感受到它的嚴酷的。

從1934年冬到1935年3月,在冬季反「討伐」中,各縣黨組織和當地群眾,陸續撤離已經難以立足的根據地。延吉縣撤出彎彎溝、八道溝、三道灣,大都轉移到安圖縣車廠子一帶,少數去了寧安縣南湖頭等地。和龍縣撤出漁浪村、二道溝,轉移到車廠子、東南廠。汪清縣撤出大荒崴,轉至綏芬大甸子。琿春縣1934年夏即撤離大荒溝、煙筒砬子,之後不斷遷移,落腳在汪清縣火燒鋪、金倉一帶。

冰天雪地中,黨政機關和拖兒抱女的百姓,由2軍獨立師各團護衛著,向著既定地域艱難而又堅定地邁進,去那裡開闢、建立新區。

2軍是1935年5月20日正式成立的,軍長王德泰,政委魏拯民,政治部主任李學忠,參謀長劉漢興。以4縣游擊隊為基幹編為4個團,另有1個游擊大隊,兵力1200多人。

離開老區的2軍,應該如何動作?

同年12月20日,《中共東滿特委書記馮康的報告》(之六)中說:

以安圖游擊區為中心從第一、第二,二團(個)中抽出三分之二的力量組織二個派遣隊,每隊至少三個基本連編成,向西南與西北等地出發,其任務:擴大游擊區,實際上與南滿第一軍取得聯繫,將東滿的游擊區與南滿的游擊區打成一片,和南滿第一軍今後的軍事上取得呼應。

以汪清大甸子為中心,從第三、第四,二團(個)之中亦抽出三分之二的力量編成一個遠征隊,這一隊至少九個連向東北二方面出發,任務:擴大游擊區,實際與吉東的游擊區打成一片,和吉東的第四軍、第五軍取得聯絡,在今後的軍事動作上成為呼應之勢。

二十六歲的東滿特委書記魏拯民,站在東北四大游擊區中一個比較特殊的地理位置上,掂量的是東北抗戰的戰略大局。倘能與南滿、吉東打成一片,進而與北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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